檀月煌出了殿门才发现,这院子里早已不见纯山尧的踪迹。
她靠着日渐敏锐的嗅觉搜索起散布在空气里的信息,最后是跟着去到了金陵。
金陵这边四季如春,全年不管寒暑风景都一样。
甚至不管时间如何轮换,这里的风景还是这样。
她穿过茫茫白雾,穿过奇花异草的丛林,最后来到太夫人的行宫外面。
海棠色深衣的侍女过来行礼,接着就带路把她领着往一处去。
檀月煌奇怪地问:“你不问我找谁?”
那海棠色深衣的侍女回答:“奴婢正是在带娘娘去见您要找的人。”
看着那狭长又神秘的眼眸,檀月煌心里发出一句“故弄玄虚”的评语。
走过一处空廊,再走过一处九曲回廊,最后再经过水廊,那侍女终是将她领到一处水榭前。
这水榭体量庞大,三面环水。
虽然青瓦黄墙与这一池冬景相映成趣,却也是百年不变的模样。
“娘娘,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奴婢先行告退。”
海棠深衣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说完,退身向后消失在水廊上。
檀月煌也没再多问,转头怀恋地看着那水榭上一副对联:明月浸廊雪留影,流华入榭风挽香。
“明月流华。”
她心里默念着这水榭的名字,回想起曾经同纯山尧对这楼台题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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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此楼台初建成的时候,纯子衿尚且在世,
商珝被她抱着来看这亭子的剪彩礼,尊太夫人逗她:“阿隐,来,给这亭子提个字。”
纯子衿笑道:“母亲这是为难祂呢,阿隐大字还没认识几个,可说不出什么雅句。”
“哪里的话,阿隐可聪明了对吧。”
尊太夫人笑盈盈地接从纯子衿手里接过商珝,继续逗着:“阿隐随便提字,说什么外祖母都给他刻上去。”
商珝懵懵地在纯子衿和尊太夫人脸上来回,最后看看那新建成的漂亮亭子。
脑海里突然想起某晚从窗外看到的,高悬于天的明月。
于是祂道:“明月浸廊雪留影。”
“好!好啊!就这个!”
尊太夫人很高兴,当即敲定。
跟在她身边的纯山尧却有点吃醋了,他拉着自己祖母的衣袖使劲摇晃着道:“祖母祖母!我也会!我也会!”
“好,那玄狸来对下联,如何?”
见自己有了表现的机会,纯山尧骄傲地两手叉腰,对道:“流华入榭风挽香!”
“妙!妙!那此榭就叫‘明月流华’。你俩啊,真是奶奶的好宝贝,哈哈哈。”
尊太夫人很是高兴,蹲下身子,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孩紧搂在怀里。
纯子衿在一边掩面轻笑,打趣道:“这一留一挽,可用得真妙,真愿往后你二人无‘挽留’之憾。”
商珝和纯山尧闻此言,同时向她看去。
两张稍有相似的脸上满是疑惑,显然是都没听明白纯子衿话里的意思。
而此时尊夫人接话道:“哪需要什么‘挽留’,老身自会为他二人做主。”
商珝对大人们的‘哑谜’没有兴趣,倒是对眼前这位闹着对自己对联的表小子颇为在意。
收回的两道视线刚好撞上,纯山尧立马不自然地偏过了头。
商珝则毫不避讳地继续打量他,心里满是好奇、试探还有不屑。
几天后,尊太夫人一道赐婚懿旨传了来。
可商珝却还是在许久许久以后才明白,当日尊太夫人与纯子衿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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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好像没什么是我能‘挽留’的。”
檀月煌站在水榭外自言自语。
清风吹过,窗户里的薄纱被吹起,一道青色的身影赫然出现。
檀月煌心头猛地揪紧,血液倒灌,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愣在原地好久,目光死死盯着窗纱后,期待着那抹青色再现。
这时风又吹过,窗户后的青色被带了出来,显然不是幻影。
檀月煌想也没想冲了进去,却见一个靠在窗前喝酒的人。
那银白的发散在脸上肩上身上,脑袋后仰,把脸埋在了发里。
看不见他表情,听不见他声音。
檀月煌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这怎么可能是母亲?母亲从不饮酒。
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撩开遮挡在那人脸上的银白发丝,一双通红且满是醉意的双眼赫然出现。
“尧?”
檀月煌轻声唤他,可靠坐在窗台上的人却没有回应。
把他手里的酒瓶接过一闻,原来喝的是‘醉生’。
“之前的事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气急了口不择言……”
“你不是商珝。”
“什么?”
檀月煌有点疑惑,她不是,那还有谁能是?
纯山尧缓缓转过他那双因为醉酒而迷离的眼,通红的眼眶湿湿的,像是哭过。
在看到来人后,眼里的迷离和痛惜变成憎恶和仇恨。
他哑着嗓子道:“你不是商珝,你休想骗我。”
“尧,我是啊,你看清楚!”
檀月煌莫名心慌,她急切地抓着纯山尧的胳膊,可却被一把推倒在地。
“你怎么了?尧你看看我!”
倒地的人连忙起身拉着纯山尧的袖子摇晃,想不到竟将人拉得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就将她圈在了身下。
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带出让人作呕的气味。
檀月煌并不在意似的,捧着纯山尧的脸急切地呼喊着。
“我的头好痛。你是月煌,你不是商珝。商珝是不会给我道歉的……”
纯山尧这话说完,头一低,身子就虚虚地压在了檀月煌身上。
“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喝酒喝傻了呢。我是月煌是商珝都无所谓,我总是我吧,我也是会变的啊。”
檀月煌从身上人的腋下将两手轻轻放到他背上,半是无奈半是安抚地说着。
然而纯山尧此时又没声音了,转而是拿脑袋往身下人的脖子里钻。
灼热的气息喷到脖子窝里,檀月煌的身体被瞬间唤醒。
这触电般的感觉可不太妙,因为此地可四面通透,极易被人发现。
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想跑,还没来得及坐起身子,檀月煌整个人就被纯山尧翻了个面。
脸颊贴到冰凉的地面,立时那块皮肤就被冻得生疼。
“尧,快住手!这里好冷,我会生病的!”
檀月煌企图唤醒纯山尧的理智,可接着她却发现身下的地面幻化出了一张柔软的毛毯……
四周门窗关闭的声音响起,寒风停止流淌,变成紧贴她肌肤的冷手。
“快住手,会有人来的!”
“来了又能如何?”
纯山尧冷静又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檀月煌顿时打了个寒颤。
“你没醉?”
“我几时醉过?”
“你骗我!”
“彼此彼此。”
此话音落,冰凉柔软的触感在后脖颈传来,檀月煌更加奋力的挣扎,可没两下就力竭瘫软下来。
见人不挣扎了,纯山尧轻轻掰过她的下巴,轻柔地问:“想要吗?”
“你……”
檀月煌眼里噙着欲望的泪,咬着牙喘息却说不出话。
“起来吧。”
失落又平淡的声音响起,后背的重量一下消失。
躺在毛毯上的人微微喘息转过身来,身上衣服的凌乱让她平添几分妖冶。
纯山尧别开脸整理着衣服,不再看檀月煌一眼。
仰躺在地的人被他这前后变化给激怒了,不满混合着莫名的挫败感让她起身拉住了纯山尧的腰带。
“凭什么每次都要你来做主?你给我过来。”
腰带在手里拽着,轻轻一拉,青色衣衫便松散开来。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纯山尧好笑地看着妖娆地跪坐于地的人,她眼里的光,是曾经的自己无数次想象却没得到过的。
“当然。”
嫣然的笑凝固在嘴角,大手一挥,青色外袍缓缓落下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子。
池边风雪又起,却再吹不透这水榭的窗户。
鲜红的长甲插进银白的发,带着颤抖的抚摸。
檀月煌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没喝酒,怎么这会儿却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