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莺莲如何了?”黛玉回来问道。
“已经歇下了。姑娘,新来的这位莺莲妹妹长得甚是出众,性子却是柔顺乖从,是个老实的。”紫鹃低声道。
黛玉点头:“那就好,她身世可怜,我们都要将她当成自家人。”
“紫鹃,前些日子我跟着纨大嫂子学了针线,想给父亲做几件衣裳,要先练手,你明日跟琏二奶奶……”
黛玉顿住,担心凤姐姐因她要练手,给她不好的料子,转而道,“罢了,你去房里多拿些银子,跟凤姐姐支个牌子,找几个小厮跟着,亲自去绸布庄挑选最好最贵适合男子的布料。”
紫鹃应道:“明儿一早我就去,肯定挑些顶好的料子。”
“都中天气冷,也不知府里给各房分的炭是否够用,将我的银霜炭匀给大圣一些。”黛玉看着外面,阴阴沉沉的,夜色格外深,想必是要下雪了。
紫鹃劝道:“姑娘过于担心了,孙姑娘是习武之人,本就火气旺盛,想来较普通人更耐寒些。”
“你只管送,若是这里不够用了,想法子去外面高价买些,月前父亲又使人送了银子过来,府里一份,我手里还有一份,够用了的。”
紫鹃看着黛玉这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如今这样子跟进府时大有不同,那时大家都议论,这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来了?
现在样子没改,张口却是世俗之事,里里外外都是要为身边之人张罗,可见姑娘长大了。”
黛玉一怔,自己居然变化如斯吗?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莺莲就起来了,见紫鹃也早早起来,就求着紫鹃使人去接冯先生过来。
冯渊看重莺莲,想在拐子手里救出她,在不知道赵五是拐子时,处处为她着想。
莺莲年纪还小,也知恩情重如山,虽暂时没想过嫁人,也想报答他一二。
门房这边王熙凤昨晚就派了人嘱咐过了,没多久,一辆马车就将冯先生接来。
冯期走下马车,心中忐忑,不停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他今日穿的是家里最好的衣裳,唯恐冯家后人看到以为他过得不好,心里难受。
这衣服乃黛玉送的拜师礼,一年四季,每季四套,全都是用的最好的料子。
他站在那儿,虽清瘦却脊梁挺直,眼睛看着大门,不敢迈步,唯恐是在做梦。
贾府派去接他的小厮告诉他,林姑娘回来了,还带回了冯家后人。
冯期曾经盼过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几乎不知该怎么表现。
冯期迈着略显迟缓的步伐,缓缓走进贾府,小厮领着他进了会客厅。
冯渊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瞧见冯期的身影,便疾步向前。
“叔祖,您来了。”冯渊恭敬地跪地行礼,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想到如今冯家终于不再只剩他一人,冯渊潸然泪下。
冯期忙弯腰去扶他,慈爱地看着冯渊,声音微微颤抖,:“渊儿,今日见你,叔祖心中欢喜。幸得老天垂怜,我冯家不至于后继无人……”
“叔祖,自从知晓您尚在人世,渊儿这心就安定下来了。”冯渊的嘴角微微上扬,可眼眶却红彤彤的。
冯渊想起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满府上下只剩他一人,无长辈可依,无兄弟姐妹可靠,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只想抱着冯期的腿痛痛快快哭一场。
冯期对这个侄孙也甚是怜爱:“我本以为冯家只剩我这把老骨头,没承想还能见到你,莫怕,以后有叔祖看顾着你。”
说罢,冯期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冯渊的头发,
冯渊再也忍不住,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男子,坐在地上抱着一位老人的腿放声大哭,只想把多年的委屈和惶恐哭出来。
冯期得见亲人,终于控制不住,抱着冯渊老泪纵横,祖孙二人皆哭了个痛快。
等得两人收住悲情,坐在椅子上时,厅外一久候的老家人走进来,跪倒在地,哽咽道:“二老爷,奴才冯千文拜见。”
“千文?”冯期站起来,细细打量眼前人,边回忆边道,“你是自小跟着致儿的小厮千文?”
过了几十年,当年的孩童长成了中年男子模样,冯期一点没认出来。
冯千文流着泪点头,一时之间主仆又是抱头痛哭,又是互诉别情,门口守着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落泪。
待得三人都止住泪意,冯期问及当年之事,冯渊和冯千文详细讲了,冯期这边一说,便知道两方错过了。
冯千文背着冯致躲灾之时,冯期回来跟着官府剿匪。
待得冯致主仆回来,冯期已大病一场,悄然离开。
两边错过这么多年,都有悔意,不过往事多说无益,冯期又问了冯渊如何黛玉两人相遇之事。
冯渊就从拐子赵五将莺莲卖三家开始说起,说到最后道:“我们想着,跟林公子……林姑娘来都中接叔祖回去,颐养天年。”
冯期老怀甚慰,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听你的意思,你们得罪了金陵的地头蛇?且告知我,虽说沉寂多年,还是有些老友在,也能帮着解决一二。”
“叔祖不用忧心,临行前不知孙大圣跟那薛蟠说了什么,只吓得他脸色都变了,也不敢再寻仇。”冯渊笑道,“况且薛家比不上贾府,想来他也不敢放肆。”
冯期点头,看了看冯渊问道:“你且实话告诉我,对莺莲姑娘,你是何等心思?”
冯渊顿时红了脸,道:“莺莲姑娘年纪尚小,待日后她长大些,我再表明心思。”
冯期皱眉:“她身世不明,如今卖身做丫鬟。你日后可是要考科举,如何……”
话没说完,冯千文就拉着他到一边,低声道:“我的二老爷,你若不同意,咱们冯家怕是要绝了后了。
小公子以往极其厌恶女子,奴才全是男子,日常结交之人也都是男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儿家,您切莫阻拦啊!”
冯期心里“咯噔”一下,沉默半晌,坐回原位后没再多说什么,反倒考起了冯渊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