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姬千颜看到那个扰乱视听的人时，目露惊讶。
不仅因为他的容貌，还因为小二说——
【那是太上皇。】
而且宣梦说，这人，是自己跑到她面前“自首”的。
“父皇？”姬千颜不确定地问。
那老者身子一顿，脏兮兮的袖子捂了捂脸，眼神瞥向别处，头发乱糟糟地，被他一甩似乎还有雪飘落。
老者支支吾吾地：“哼，皇后娘娘这是在叫谁？”
好的，确定了，跟谢诀言一个性子。
“儿臣参见父皇。”
姬千颜行了行礼，并没有跪下。
太上皇有些无奈，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坐在雪地上。
“哎！你这丫头，怎么认出来的？”
“大概是...亲情？”
姬千颜淡笑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裘衣盖在谢明身上，破破烂烂的乞丐衣倒是与那精致华贵的裘衣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明直接扒拉了下来：“我现在是个乞丐。”
姬千颜：......
这是在玩cosplay？体验民生？
“您还是披上吧，万一儿臣被皇上宰了呢？”
姬千颜失笑，她相信，谢明知道谢诀言是什么人。
果然——
“嘿，小丫头威胁我！”
话虽这般，谢明还是听话地系好了，他可不想自己这么满意的儿媳妇被弄死了。
姬千颜请他进了帐：“太上皇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过来看看。”谢明目光恍惚。
“那您之前那话是想做什么？”
“考考你呗，一国皇后如果连这都应付不了...”
谢明撇撇嘴。
姬千颜了然，没再说话。
倒是谢明有些忍不住了：“哎小丫头，你不是谢诀言派来的吧？”
“嗯，儿臣来行商。”
谢明：？？？儿媳妇说什么？
“父皇，皇上他经历过什么？”
姬千颜开了个话题，目光幽幽望着烛火，她接收的剧情都是来自于小二，可那些剧情里从未提过他的过往，不免有些好奇。
谢明身子一怔，瞳孔就这样看着她。
不知多久，帐内传来一声叹息。
“罢，那段往事，我都放下了，可他却始终困在那里。”
谢明一生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谢诀言生母。
在这皇权至上，子嗣为重的破时代，谢明这一行径无疑会遭来群臣与天下人的质疑与不满。
可他一直都很坚定，以一己之力将谢诀言生母封为了皇后。
而谢诀言刚出生便被封为太子，儿时受尽宠爱，在他的记忆里，父皇母后恩恩爱爱，是必然会白头到老的。
谁曾料到，世事无常！
一日里皇宫来了位国师，为人仪表堂堂，出口成章，为谢明分忧不少。
先皇后一直身居后宫，却也略有耳闻。
一次嘉奖国师的宫宴上，先皇后一见倾心。
后来，令人悲哀的事情发生了。
谢诀言当场撞见先皇后与国师两人在谢明的龙床上苟且！
当时的谢明早被先皇后支开，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国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谢诀言嘶声力竭，大为不解，先皇后哭着对他说：“言儿，我爱他，我不喜欢这深宫。”
谢明知晓后悲痛欲绝，最后还是原谅了她。
可国师不同，先皇后为国师求情，谢明大怒，将国师贬入囚牢，而先皇后整日以泪洗面，对谢诀言的哀求与谢明的心意视而不见。
直到，她生了谢志言，也就是当今的宜王。
谢明心如死灰，终于放了先皇后自由。
谢明是这样告诉谢诀言的——
言儿，你母后喜欢的是自由。
可谢诀言却知道，当初谢明尚未登基，是先皇后自己向谢明表明了心意，后来陪他经历夺嫡，也用自己的母家助谢明一臂之力。
从头到尾，只是她变心了而已，仅此而已。
谢诀言不认这个母亲了，他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可饶是谢明也没想到，国师出狱后放出信号引来匈奴，京城大乱，战火连绵。
原来，国师其实是当初新上任的匈奴王伪装而成，他利用先皇后逼宫而入，先皇后心中哀痛却还是帮了外敌，两人里应外合。
幸亏谢明未雨绸缪，逼退匈奴。
谢明说，小丫头，你知道他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姬千颜眉头一紧，仿佛猜到了什么。
“是言儿自己动的手，他砍下了自己母亲的头颅。”
“可笑的是，她临死前还在求饶，为谢志言，为匈奴王。”
后来，匈奴王死了，死于谢诀言剑下。
那年，谢志言一岁，谢诀言九岁。
谢明直接封谢志言为宜王，打点好一切离开了伤心地，谢诀言继位，以雷霆之势拔除了匈奴余党。
经此一乱，谢诀言性情大变，也没对年幼的谢志言做些什么。
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与旁人在龙榻上缠绵，这刺激...
谢明像是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小丫头，你怎么看？”
“要听真话？”
“当然。”
“父皇您眼光真好。”
谢明：......
“如若是儿臣，会比皇上手段狠辣千倍百倍。”
姬千颜语气淡淡，这不过就是个恋爱脑毁了反派童年的故事。
先皇后是，谢明也是。
“一份真挚的感情对于君王来说，是最奢侈的。也正因此，您当时才会一直揪着不放。您认为，先皇后是爱你的，可这一切不过都是在自我欺骗。”
上一代的恩怨，已经传到下一代了。
想起宜王，姬千颜不由眸光发冷。
“让我猜猜，这卞城怕是藏着您与先皇后曾经的回忆吧？”
看到谢明神情，姬千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您爱她胜过爱自己，她爱国师胜过自己。”
所以，谢明啊，你才会成为这食物链的底端。
谢明噎了噎。
“您离开了伤心地是解脱了没错，可却留下了年纪不到十岁的皇上独自面对文武百官和天下悠悠众口。”
“您真以为自己安排好一切就可以一走了之吗？”
“儿臣想问，这些年，您后悔过吗？您心疼过他吗？”
谢明身子一怔，瞳孔骤缩，眼眶里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下，嗓音沙哑着：“我对不起他，我有悔...我有悔...”
“趁还能弥补的时候，好好珍惜吧...”
那碗面有些坨了，姬千颜垂下眼眸，留谢明独自一人在帐内。
夜晚冷风如刀，有人快马加鞭，有人涕泗横流...
姬千颜望着了望无际的夜空出神，一颗星星也没有。
哪怕只有一时片刻，也是好的么？
这话又能骗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