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离顺着燕云华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阮枫时笑了笑,语气颇为轻佻:
“真是一位大美人,要是年轻时,我必然会厚着脸皮凑上前,可惜老了,人家看不上我了。”
闻言。
燕云华美眸划过一丝不悦,但掩饰得极好,面上带着尊敬的笑容,没有说话。
空桑离自己调笑美人看不上自己还好,她可不能说。
“罢了罢了,刚到千月宫,就不和这些小辈掺和了,属下要去拜访昔日好友,郡主可要一同前去?”
“自然。云华初来乍到,还需麻烦空桑大人多多照料。”
两人消失在视野后,魏青书也准备离开。
“等等!”
司允澈忽然开口。
魏青书停下脚步,转头静静看着少年。
司允澈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后正声道:
“我没经历过你的痛苦,凭什么叫你放下仇恨?家族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没做过那些事,却实打实是既得益者。”
魏青书露出一丝讶然,似在惊讶这位小少爷居然不逃避了:
“所以呢?”
“你说的对,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魏青书唇齿间反复萦绕着这四个字,倏然轻笑一声,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很好。虽然我与你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但你这个人我还挺欣赏的。未来,我会尽力给你留个全尸,好好安葬的。”
司允澈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男子,平日纯澈的眸子多了些其他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一字一句道:
“我也是。”
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魏青书离开后,司允澈像是所有勇气都泄去了,转身看着阮枫,语气失落:
“风姐姐,秦伯总是说,这个世间从来没有双全法,你选择了一条路,无论遇到什么,都必须走下去,没有回头路。”
阮枫微愣,垂下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司允澈仰头看着夜空,轻轻开口:
“风姐姐,你知道吗?家族让我去寻找他,其实,我后来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只是我没说。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朋友,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天真的想,先拖着吧。好像只要我不戳破这层窗户纸,就不会出现问题。
说起来有点可笑,我有点羡慕他的。
即使他经历了血海深仇,但他身边却有那么多好友。
他们一定对他很好,我没有在他身上看见背负着血海深仇的苦大仇深与孤注一掷。
他可以笑得很灿烂,会笑着和我说未来的期待。
他谨记着仇恨,但又没有仅仅记着仇恨。
我真的很想去结识一下他的那些朋友们,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出场。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我没有出生在司家就好了,这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接近他们。”
阮枫没有说话。
星辰点缀着漆黑的天穹。
所有的喧嚣都隐匿于夜色之下,只剩下寂静在空气中流淌。
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居住的院落,点燃院内烛光。
司允澈忽然开口:
“风姐姐,你这么厉害,会用剑吗?”
少年清冽的嗓音带着期待与兴奋,丝毫听不出之前的萎靡。
阮枫点了点头。
司允澈眼睛一亮,还没等他开口,阮枫就走到院落内,抬手折下树上的一根硬树枝,指了指司允澈腰间的佩剑,示意他出手。
风姐姐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知音呐!
司允澈二话不说,抽出佩剑,握紧手中的剑,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第一波攻势,剑尖如流星赶月,直冲对方!
阮枫脚步轻移,手上树枝似乎随意地一抖,就轻松化解了少年的攻势。
但她没有立即反击,而是故意露出一丝破绽,引诱对方深入。
司允澈见状,加大了进攻力度,剑法愈发凌厉。
阮枫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每一步后都在无形中引导着少年。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司允澈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只觉得酣畅淋漓!
最终。
在一轮激烈的交锋后,阮枫手中的树枝尖抵在了司允澈心口处。
司允澈咧嘴一笑,声音兴奋:“我输了。”
这就是高手实战教导吗!?
司允澈觉得自己的剑法流畅了不少。
以前求秦伯教导,秦伯要不就是不理他,要不就直接把他摁地上摩擦。
司允澈借机又请教了一番,见天色已晚,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司允澈正准备洗澡,突然,身上掉下来一张纸条。
咦?
司允澈捡起纸条。
纸条上的字非常工整秀气,一笔一画。
司允澈认出来了,这是风姐姐的字迹。
“仅此一次。”
司允澈念出声。
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惋惜不已。
居然就这一次?
早知道多缠着风姐姐一会了!
司允澈刚想收起纸条,忽然瞥见纸条背面也有字,翻过来定睛一看。
只见背面写着——
落子无悔。
……
“小枫,你来了?”
侧卧在床榻上看书的魏青书坐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人。
阮枫将司允澈的话复述一遍后,幽深的黑眸静静看着魏青书:
“其实,我可以做到的。”
“嗯?”
“除掉司家。”
魏青书愣了愣,抬眸看着清冷的少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说,你是有能力除掉司家的,但是没有这么做是吧?”
阮枫颔首。
魏青书沉默良久,沉声道:
“我知道,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最初的时候我也想过,我要利用我所能利用的一切去达成目的。后来……
我想明白了。
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去付出巨大代价帮我复仇,这是情分,不是本分。”
顿了顿。
“我觉得自己不幸又幸运。遇见你们,从阴郁中走出来,你们在背后默默支持,也始终保持边界感,给我空间。
我有时候会想,幸好是我先遇上,要是司允澈先遇上,恐怕我前路漫漫无期啊。也许这就是命运。”
魏青书语气略带调侃。
阮枫默了默:“抱歉。”
魏青书莫名其妙:“你抱什么歉?就因为这件小事?”
阮枫算了算时间,就提出告辞了。
看着少年从窗户出去的背影,魏青书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小枫吗?
除了她师父和尘。
那一道在深渊中救赎她的光。
没有人真正进入过她的世界。
她冷漠,凉薄。
自从她师父离去,更是将整个世界排除在外,只为保持最理智的冷静,看着这场戏剧。
她师父重伤时想必是预料到了自己命数已到,于是咳着血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请求他们未来若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多多包容一下那个孩子。
……
圣子殿。
祝余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忽然一个大比兜过来。
“啪——”
他醒了!
迎娶美娇娘的美梦被打扰,祝余怒目看向床边的冷漠的黑衣女子,瞬间怂了!
阮娥声音冷漠:
“醒了?醒了就快滚。”
“啊?”
“有疑问?”
祝余对上阮娥冰冷的眼神,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没有没有,小的这就滚。”
祝余被暗卫提溜走后,易容后的阮枫缓步走出。
被褥已经换了一套新的,阮枫躺了上去。
应付空桑离,祝余很可能顶不住。
只能她本人亲自上场。
若是空桑离真以为千星沉是他儿子或孙子,那就好玩了。
阮枫眸子划过一丝兴味。
然而——
阮枫这次属实算错了!
殿外。
燕云华余光瞥了眼笑眯眯的空桑离。
燕王大统领,心理素质确实强大。
要不是她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知道空桑离天生身体有疾,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后……
空桑离笑眯眯道:
“郡主,月宫主,咱们进去吧,说不定还真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孩儿。”
无意知晓空桑离不孕不育的燕云华:“……”
知道千星沉真实身份的月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