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向天高举酒壶:“陈氏先祖陈昊天,跟随钦王南征北战,大小战役百余起,平定天下,何等英雄?”
“而你这英雄之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思为国报效,反而搞起什么经商偏门。陈氏十六世陈思齐更是抛弃祖宗爵位,跑去搞通商之道,大发国难之财,取之天下,用之陈家。”
“这等狼心狗行,难道不是欺君罔上吗?”
陈亦明闻言脸都气得涨红,刚要开口反驳,又被其无情打断。
“要说陈思齐好歹也是经商有道,曾将陈家推上大钦首富之位,纳天下之财,肥了陈家的同时也养了王廷,算是有点作为。”
“你们这三代呢?官求不得,爵取不得,武近不得,文习不得。百无一用,仰仗先祖庇佑,搞点私盐,羞也不羞?”
“这等苟延残喘,难道不是卖祖吃先吗?”
宋风看的乐呵呵,海杰则是暗暗点头,这家伙虽然很多地方都是强词夺理,口才倒是不错。
陈亦明被其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硬是憋不出半个字来。
张潇对陈家太了解了,好似早已做好了功课,口若悬河,舌比绝巘,极难对付。
见他一时语塞,张潇气焰更盛了:“哼哼……怎么,参谋大人没话说了?你那满腹诗书呢,快快妙手偶得啊。”
说着举起酒壶美滋滋的饮了一口,阴阳怪气的问道:“陈大人怎么不喝酒?怕不是佳酿未入腹,人已醉三分?”
一旁的宋风抚掌而笑:“陈先生,这一轮你输了,罚酒!”
“好嘴!”陈亦明虽心中恼怒,却只得乖乖倒满酒杯,一饮而尽。
努力平复心境,陈亦明转而问道:“既然张先生谈到我陈家祖上,不知张家祖上又传来何物?莫非只传了一张嘴吗?”
说着,陈亦明踏前一步,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如同逮到猎物的虎狼:“敢问张先生,祖上何人?”
“这……”
这还真把张潇问住了,虽然对整个陈家如数家珍,那只是因为陈家能人辈出,屡屡青史留名而已。
要他自报家门,他哪里知晓,祖上更无半个能人。
“怎么,张先生忘记自己祖上何人了?”
“我……这你别管!反正……”
“我来替你说吧。”陈亦明打断他的狡辩:“大钦有两个张家,一曰威正张氏,一曰天安张氏,可偏偏没听说过什么严西张氏。”
“若要按照大钦国历来算的话,我陈氏先祖征战天下的时候,你张先生的先祖,应该是名奴隶。”
“一派胡言!”张潇两眼瞪的溜圆,拿着酒壶的手都在颤抖:“你有什么凭证,你见过?”
陈亦明也不惧他,震声道:“非要亲眼所见才能说吗?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陈家是非,你见过?”
“我……”
陈亦明继续说道:“若张氏先祖不是奴隶,也如我陈氏一般开国名将之后,那你张先生比我一个小小的参谋更烂!”
“张先生生平,我略知一二,三岁通千字,五岁撰雅诗,十岁被县令破格录入书院,如今三十有二,还在书院当老书生,又怎敢瞧不上我这区区一个小参谋?”
“你!”
“唉!”陈亦明假惺惺的叹了口气:“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惨!”
“上有老母要养,下有子侄待哺。不去耕种劳作,却仗着年少时那微末声名,每每沾沾自喜,时时沽名钓誉,总想着得遇明主,鲤跃龙门。悲!”
“你……住口!”
张潇气的眼珠子都红了,额头青筋暴起,大汗淋漓,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亦明慢悠悠举起酒杯,盯着酒水,眼眸低沉,状似自言自语:“酒者粮之精华,民之辛劳,国之雅礼。似你这等不思劳作,游手好闲之辈,也敢凭口舌辩酒?”
“呵。”观望的宋风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书生之间都是高谈阔论,现在一看,不过是泼妇骂街,没什么营养。”
陈亦明转向宋风拱手道:“张先生不喜欢名典古籍,在下不便引经据典。小可之道,让宋帅见笑了。”
说着又向张潇深施一礼:“口舌之辩不过儿戏,张先生切莫当真,晚生自罚三杯。”
后者仍旧面红耳赤,本还想着再胜他一场,哪知陈亦明狡猾得很,以晚生身份直接结束话题,再纠缠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好了。”海杰站起身来,呵呵笑道:“二位之才,我们都见识过了,不必再辩,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张潇冷哼一声,面向宋风拱了拱手:“在下之策,一言以蔽之,弱民强军,征战天下!”
“哦?”宋风虽不懂弱民是什么,但听到能强军,倒是勾起了兴趣:“仔细说说。”
张潇快步来到帅案,抓起纸笔画了一个大圈:“第一步,分户。”
“当今钦国,乃至整个天渊帝国,每家每户都有十口乃至数十口人,往往每户只出一名士兵应征,这对于我军募兵极为不利。”
“所以,要推行分户,年满十六岁的男子必须单独落户,若不然,则原户主需要缴纳两倍赋税。”
宋风刚要点头,海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问道:“若如此施行,每户人口分散,劳力锐减,谁来应征?”
陈亦明也凑了过来:“这么做只会平白增加百姓负担,民怨四起,募兵更难了。”
张潇点了点头:“二位说的没错,但还有另一条,独子不征!家中要留下长子耕种并赡养父母,次子、三子才是募兵的目标。”
海杰继续问道:“那若是人人独子呢?”
“不会的。”这次回答的是宋风:“我自穷苦中来,对百姓的心理再了解不过了,若非能力有限,他们恨不能生二十个儿子。”
“没错,但还有一点。”张潇继续说道:“百姓的赋税不是平白加重的,需得适当削减。大钦律法是四六征税,我们改为三七征税,若家中有男丁入伍的给予更大优惠,将士立功得赏与累积的军饷可以直接抵税,为家眷提供便利与荣誉感。”
海杰与陈亦明同时点了点头:“这点倒是与我们之前的策略相同。”
宋风看着图纸上画的一个个圆圈,疑惑道:“我军本就颇得民望,当初募兵之时门槛都被他破了,这么搞得话,好像区别并不大。”
“区别太大了!”谈起正事,张潇全神贯注:“祖孙三代甚至四代挤在一处,数十口人自成家族,拉帮结派,不时发生打架斗殴,对百姓的安定极为不利。”
“拆大家为小家,拆家族田产为个人田产,可以极大的分化他们。”
宋风终于反应过来了,惊讶道:“原来你不是在为我募兵,而是在分裂百姓?”
张潇指了指刚开始画的最大的那个圈:“不弱民何以强军?让他们挤在一个圈里自成一派,仰仗着家族荣誉,而忽视参军荣誉,这绝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