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二班上完课的杨庆玲回到三楼办公室，这里的样式和二楼办公室一模一样，但比二楼办公室小不少，都是初三的教语数英的老师。
杨庆玲把扩音器摘下，放到抽屉里，一手压着桌子，一手拿着水杯，摇晃着头，翻着白眼，朝坐在对面的高桥说道：“老师我看不见。”
高乔笑了笑，对张庆玲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指着电脑说道：“看，我说的没错的，他原本不是实验班的，这个学期才分过来的。”
“怪不得。”杨庆玲一边慢悠悠地喝水，一边斜着眼看电脑，仿佛一切都解释得清了。
“真是什么人都往实验班里塞，你是没看他那个数学作业，和狗啃了一样。”高乔一脸嫌弃。
杨庆玲回到位子上，放下水杯，问道：“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他爸是个自由职业者，他妈在眼科医院工作，不是什么大医院，就是个小诊所。”高乔翻动着电脑上的信息，突然发现了什么，从屏幕里探出头来，对杨庆玲说道：“呦，父母离异。”
杨庆玲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仿佛在说怪不得，怪不得。
办公室的另一边，李晓庆侧脸看向一旁，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下王超，王超用右手揉了揉李晓庆的脑袋，左手食指竖在嘴唇前，摇了摇头。
李晓庆转过脸去，死死盯着高乔和张庆玲，眉头紧锁。
王超把左手指放在李晓庆眉心，为她舒展眉毛，轻声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晓庆看向王超，面露委屈，王超面带微笑，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常遇春是个好孩子。”
李晓庆摇晃着脑袋，王超不得已把左手收回，“上班，别动手动脚的。”王超全不在意，依旧揉着李晓庆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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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巨响。
朱岳城回头看了眼身后轰然关上的门，“这门咋回事。”他看向更被响声吓着的李如海，说道：“咋不换一个。”
李如海摆摆手，说道：“跟后勤说了很多遍，他们不换我也没办法。”
朱岳城双手背后，一边走一边说：“那孩子字写得可真难看。”
朱岳城走到常遇春放仪器的桌子旁，坐下，把弄着灸疗仪，叹了口气，“看上去是挺刻苦的，可怜，只能怪命不好。”
他就一直坐着，直到预备铃响起，才将灸疗仪随意扔在桌子上，“刚上完二班的课又得去一班上，这课表咋排的。”说完，便离开了。
又是一声巨响。
李珊珊看了眼常遇春的桌子，站起身，把灸疗仪放回原位，她看着桌子上的仪器，眼睛里充满了怜悯。
可怜，李珊珊第一次这么想，以前她想到产愚蠢常常会感到不可思议，那样一个看不清东西的孩子，总能完成别人完不成的，总能学会别人学不会的，她下意识地将积极向上，乐观开朗这些通常情况下用来形容这类孩子的词安在了他的身上。可她忘了，他和他们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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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当午正盛。
吴浩越坐在常遇春边上，保持着和常遇春差不多的吃饭速度。
常遇春慢吞吞地吃着午饭， 像个一直开着高功率的机器，突然慢了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吴浩越不知道怎么说。常遇春不想说。
在四周的喧哗里，筷子与餐盘的碰撞声清晰入耳。
“常遇春，你不要紧吧？”吴浩越循声看去，刘阳坐在了常遇春对面。
“没事。”常遇春顿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动作快了一些。
刘洋看着吴浩越，吴浩越无奈地摇摇头。
谁也没有再说话，三人在餐厅里显得格格不入，常遇春在三人里显得格外突兀。
常遇春吃完，起身离开。吴浩越咽下最后一口饭，端起餐盘，正要起身，却又把餐盘放下了。“怎么了？”刘洋疑惑地问道。
“让他一个人待会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吴浩越看着常遇春的背影，有什么东西在他周围环绕着，自己难以靠近。
常遇春没入人群，但并未融入人群，他和周围的人明明离得很近，却像是隔了很远。他加快脚步，出了餐厅，没有顺着人流，而是拐了弯，走在学校外环的小路上。
路两旁的矮树在午日的照耀下格外翠绿，几只叫不上名的飞虫围着常遇春飞上飞下，观察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异乡来客。
清静，还是孤独？
常遇春转过身，朝刚才的方向倒着走，一切都变得越来越远，人群变成了天边的黑点。其实在常遇春眼里，人群一直都是黑点，只不过此刻更远了，更小了。
是他在远离人群，还是人群在远离他？
不重要了，少年转回身子，没有管身边的飞虫，他变成了另一处天边的黑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一个人其实并不孤独，真正的孤独，是在人群里的孤独。
常遇春走着，沉默着，麻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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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一凯没有先去餐厅吃饭，而是去了一趟在学校角落里的校园超市。校园超市与教学楼和餐厅正好组成一条直线，餐厅在二者中间，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先去餐厅吃饭，再去校园超市。尽管校园超市里的物价很贵，不少东西比外边的商店翻了将近一倍，有的甚至不止，但每天还是有很多人光顾。
黄一凯抱着一桶棒棒糖，从超市里出来。
“女孩子都喜欢吃甜的，或者你亲手做的小东西。”黄一凯回想着某人的建议，“李鑫一看就是喜欢吃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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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鑫和张怡宁如往常般吃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悄悄话，李鑫常笑着把身子晃来晃去，笑乱了女孩眉上的秀发。
张谦洋坐在不远处，耐心地等待着一场好戏的发生。他回想着这两天黄一凯上课的出神样，真是活久见，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筷子从手上掉落，张谦洋回过神来，捡起筷子，继续看向好戏即将发生的地方。
......人哪？好戏结束了？不可能这么快吧！张谦洋看着原本坐着李鑫和张怡宁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他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起身离开了。
此刻的黄一凯正抱着棒棒糖在餐厅正门处的台阶上坐着。餐厅里人太多了，他找了一圈，根本找不到想找的人，没办法，只能在门口守株待兔。
时间渐渐推移，陆续有吃完晚饭的人，他们从黄一凯身边经过，无不投去好奇的眼神，但当看清模样后大多数人都匆忙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快速远离。
黄一凯摸着饿得扁平的肚子，看着怀里的棒棒糖，如一尊雕塑般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一只手从黄一凯头顶划过，“失败了？”张谦洋在黄一凯的下一个台阶上坐下。
黄一凯摆了摆头，没好气地说道：“没。”
张谦洋在台阶上坐下，一只胳膊自然地搭在黄一凯的肩膀上，问道：“那你在这唉声叹气的干啥？”
黄一凯不说话，表情倔得像头牛。
“所以你还没见着她？”张谦洋眉毛轻轻一挑，没给黄一凯回答的时间，就紧接着不确定地再次问道：“她没从这个门出来？”
“嗯。”黄一凯被他问得烦了，一个巴掌猛呼在其身上，“没事就滚远点，话怎么那么多。”
张谦洋被身后传来的力道推着站起身，他磨蹭着自己火辣辣的背，表情难看得像是刚从土里面刨出来。
“她应该很快就出来了，我祝福你们。”张谦洋背对着黄一凯摆摆手，从台阶上下去，“那我就不影响你们了，先走了。”
黄一凯不解地看着走远的张谦洋，心想这人啥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以自己对张谦洋的了解，这个时候他一定会等着看戏才对，一巴掌可呼不走。
黄一凯当然不知道，或许也只有张谦洋自己才知道，此时背对着黄一凯的自己笑得有欢。
他们在大门坐着的时候，有两个女生从侧门出来，她们要去校园超市买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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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办公室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值班老师和几个班主任。李珊珊今晚没有值班任务，也不是班主任，但她没有走，不明所以地做着些什么，一会擦擦自己的桌子，一会把笔筒换个位置，一会拿起水杯，没有喝，又放下了......
一声巨响打断了李珊珊的“忙碌”，她朝门看去，熟悉的身影，却被一股陌生的蒙蒙似雾的东西笼罩，他在李珊珊眼里不再积极向上，不再乐观开朗，取而代之的是疲惫，是失落。她不知道这疲惫和失落是曾经被自己所忽视的，还是今天才有的。他不再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疲惫的，失落的孩子。
她向他招了招手，恰好迎上了他抬起的视线。
他也向她招了招手。
就像从前一样，迎着灯光。
2024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