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被塞了胶卷的放映机,胶卷太短,为了凑够时长,只好重复播放。
起床,吃饭,上课,吃饭,上课,吃饭,自习,睡觉,起床……每天去同样的地方,每天做同样的事,每天见同样的人,这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哨声响起,吴浩越翻了个身,鼾声犹自,在睡梦中待个几秒钟,世上仿佛已过千年,影视剧里那些动不动就沉睡几百几千年的剧情不是没有道理。
感觉才过了一小会,第二次哨声响起,有人推了推吴浩越的后背,吴浩越转身,是常遇春。
常遇春依次把宿舍里的人都叫起来,这是大家的要求,常遇春每天都醒得很早,但今天好像晚了一些。
吴浩越猛地一下坐起来,他了解自己,如果不能突然间起来,他就起不来了。
窗外依旧黑着,有几次睡迷糊了,吴浩越甚至觉得自己刚上完晚自习。
“需要我打开灯吗?”常遇春脖子上挂着手巾,手里拿着牙刷杯,站在宿舍门口。
当自己无法战胜自己,借助外力无疑是个很好的选择。“开~开~开。”刘宇轩仿佛是用尽全力才呕出这几个发音含糊的字来。
刘洋抓起不知道怎么竟被压到身下的被子,“等会,我蒙个脸。”
“好了吗?”常遇春等了几秒,“我开灯了。”说着摁开了寝室里的电灯。
吴浩越睁开眼,清醒不少,他甩开被子,下床洗漱。洗漱间很小,属于狼多肉少,去晚了别说水龙头,连镜子都看不到,只有前面人的后脑勺。分班之前吴浩越通常起得晚,去洗漱间人挤人倒不如先叠被子,等别人洗完了再去,但这样时间很紧,一般只能冲把脸,随便刷两下牙。可现在有了常遇春,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吴浩越可以先别人到达洗浴间,慢悠悠地洗漱。
“醒醒。”刘宇轩掀开刘洋蒙着头的被子。
刘洋紧紧闭着眼,费力地坐起来,无力地辩解道:“是被子先动的手。”
在困倦和清醒的拉锯战中,有一个人始终置身事外。马良面对着墙,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蜷成一团,两耳无闻床外事,一心只睡大懒觉。
“‘神笔’,起来了。”下床后的刘洋轻轻摇了摇马良,四个人商量好了,谁下床最晚谁负责叫一下马良,以往这个工作都是刘宇轩的,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这家伙起得一天比一天早,现在这就成了刘洋的活。
马良总是起不来,有好几次大家都集合完去餐厅了他还在床上躺着,不只是宿管把他当空气,李如海竟也出奇地由着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李如海他们不敢。大家对此一笑而过,只当是老师们懒得搭理马良。
马良嗯嗯了几声,不知道在说什么,刘宇轩不再管,拿着东西走去洗漱间。
吴浩越简单地洗完漱,回到床上叠被子,灯光暖暖的,真想再睡一觉。还在思索间,床板震动打断了吴浩越的哈气。
“没事吧。”吴浩越探出头,看向下铺,马良正捂着头顶,平躺在床上,好像……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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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昏沉沉的,校园里弥漫着淡淡的雾,吴浩越觉得管它叫做霾更合适。
走出宿舍,吴浩越看到了自己七八步外的像是常遇春的背影,确认了半天,还真是他。平时常遇春起得早,走得也早,今天是怎么了?估计是累了吧,要是换做自己是常遇春,没两天就得累死。
吴浩越加快脚步,赶上了常遇春,一块走到了集合点,一前一后地站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李如海横着手机走了过来,吴浩越提醒了一下站在自己前面的常遇春,常遇春很快回过头去,刚刚还熟络的两人现在仿佛互相不认识。
李如海路过两人身旁,手机摄像头对着他们的脸,这让吴浩越很不自在,他私下里和常遇春聊过关于李如海的话题,两人对其的评价截然相反。
“你怎么不拿书呀。”李如海从队伍后折返回来,手机揣在兜里,指指身前的常遇春,“你看看别人都拿着书。”
吴浩越看着李如海,他脸上挂着和善的表情,嘴角恰当地向上弯曲,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浩越敷衍道:“下次拿。”
“我挺看好你的。”李如海重重地拍着吴浩越的肩膀,然后走到常遇春身边,“怎么不看书呀?”
“太暗了,看不见。”常遇春回答道。
“有学习的心就是好事。”李如海点点头,拍了拍常遇春的后背。
常遇春直了直腰,看向东边的天际,吴浩越也顺着常遇春的目光看了过去,什么都没有,黑黑的一片。
“太阳没醒我们先醒了。”吴浩越抱怨着,紧了紧外套,打了个哈欠,口罩也压不住喷薄的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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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上,张高敏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光是她,吴浩越觉得每个语文老师都是这样,讲的课与课本有关,与课堂有关,偏偏与考试无关。而且他们还特别喜欢所谓的翻转课堂,一节课啥也不用干,就点点头鼓鼓掌,一个学生讲完了再叫另一个学生上去。
张高敏是初中部部长的妻子,也是高三语文备课组组长,她曾多次说过这样的话,“我的往届学生都叫我张妈,你们也可以叫我张妈。”
整个班级几乎都这么称呼她,除了吴浩越,常遇春,还有宋筝扬,别人不知道,吴浩越知道自己就是单纯地不想叫,这个老实乖巧的皮囊里,装了个叛逆的灵魂。
“你又输了。”刘洋捂着嘴笑。
吴浩越一边用橡皮擦去纸上的痕迹,一边低声催促道:“再来再来。”
“你今天就没赢过我。”刘洋摇摇头,话里满是无敌的沧桑感。
“等着。”吴浩越吹走桌上的橡皮屑,“这次你输定了。”
“来吧,打到你服为止。”刘洋拿起笔,“你先来。”
“咳咳。”
吴浩越放下刚拿起的笔,倔强道:“你先。”
“好,我先。”刘洋憋笑着再次确认道:“我先?”
“咳咳。”
“我先我先。”思索了一阵的吴浩越终是放下了面子。
“到底谁先?”声音并不大,正常音量,但与两人的窃窃私语相比,这一句话像是一个大浪,淹没了几圈波纹。
吴浩越尴尬地松开手,才碰到纸面的笔失去了支撑,落在桌子上,狼狈地滚了两滚,墨水在纸上画下了个不太标准弧。
刘洋耍宝道:“张妈您先。”
张高敏笑了笑,“收起来,好好听课。”
坐在两人身后的刘宇轩扶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上帝视角的徐瑶看着某处,嘴角翘成了月牙,眉毛弯成了柳梢。
吴浩越合上了放在两张桌子间的格子本,刘洋的眼睛瞥了一眼前面人的页数,翻着课本,有条不紊,吴浩越的手也跟着翻动,慢条斯理。
根本就不知道第几页,能不慢吗?
张高敏走回讲台,吴浩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随便把课本停在了陌生的一页。
再玩的话就不礼貌了,但实在是不想听语文课,那些在课堂上被讲述着的故事与人物,总是让人觉得无聊,吴浩越低头看着桌上的课本。
“画山水,最重要的问题是‘意境’,意境是山水画的灵魂。
什么是意境?我认为,意境就是情与景的结合;写景就是写情......”
山水......吴浩越托起腮,望向窗外,天上是石灰似的白,低处铺满了薄薄的霾,看着这样的景色,吴浩越竟笑了起来。
心上之人不在眼前,却胜过眼前的一切,霁后青山皆在眉间,春江潮水不及媚眼。
无关眼前之景,处处心上之情。
莫怪我写得莫名其妙,笔锋跳脱得毫无逻辑可言,但想一个人,哪里需要什么铺垫,只需要一个无所谓的时间,一个不足道的地点,和一个小小的少年。
2024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