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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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杨花，片片鹅毛。
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几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闹成一团，地上的碎盐被扰得纷纷，枝梢上的梨花瓣如雨霏霏。他们跑着，嚷着，随手抓起凌乱的一把便不管不顾地扬了满天。好不容易抽出身来躲到一旁，还没等喘息片刻，就又迎了一身雪白。
男孩的发育总是晚于女孩，才上小学的他们站在一起，就如同《熊出没》里的吉吉和毛毛。
起初男孩们都秉持着绅士风度，对那个女孩多处照顾，可闹着闹着才发现，那个比他们高大的女孩哪有一点淑女的样，活生生就是个披了人皮的母老虎。于是乎，被逼急了的男孩们开始同仇敌忾，达成统一战线一起对付女孩，她长得高能怎样？她跑得快能怎样？双拳难敌四手，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
战线形成初，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可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男孩们开始处于劣势，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扔成了雪人。到最后，战事彻底一边倒，那个女孩一个人满操场地追着几个男孩砸。
沉浸于玩闹中的人们没有发现，彼时的操场上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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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大家都看看。”教室里，几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排立在讲台上，一个老师正生气地叉腰站在一旁，“上课多久了还在操场上玩雪，你们看看操场上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的人吗？”
几个男孩颓丧地垂着脑袋，只有那个女孩仍旧抬着头，痴痴地望着窗外像幕帘般的飞雪。本就比男孩们高出不少的女孩，现在更加突兀。
“我本来还想着这节课带大家下去玩雪，现在都别下去了。”老师大手一挥，脸色冷得骇人，她的手指在罚站着的几人身上点来点去，“大家都好好看看，是谁让大家不能下去玩雪的。”
眼前闪过老师指过来的手，女孩才难舍地收回了游离于窗外的目光，她小心地瞄了瞄身边寒毛卓数的几人，后知后觉地也低下了头。
“亓紫曦。”
刚刚垂首的女孩再次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严肃的老师。
“亓紫曦，你好好地看看。”老师的双眼扫过罚站在讲台上的一排人，语气里堆满了失望，“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每天都和这群男孩一块疯玩，一点女孩子的样都没有，不觉得害臊？”
女孩看着老师认真的表情，逃避似地低下了头去，两只手揪着身侧的衣角，双目跌在了地上，不觉间晃了神。
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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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见了都喜欢，但最喜欢她的是她的外婆，一次，外婆送给小姑娘一顶用丝绒做的小红帽，戴在她的头上正合适......外婆小红帽向外婆挥挥手说再见，便开开心心地回家了。”讲台上的老师放下了手里的课本，微微弯了弯身子，笑着慢慢地说道：“这就是小红帽的故事，同学们喜不喜欢呀？”
“喜欢。”
“老师也很喜欢，但老师有个问题了。”老师用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做出沉思的样子，“同学们觉得小红帽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话音未落，坐在讲台下的学生们纷纷抢答，稚嫩的声音眨眼间顶到了天花板。
“同学们用笔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老师一个一个看好不好呀？”说着，老师便走下了讲台，在桌子间的过道里慢悠悠地走着。
“好。”学生们一看老师已经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赶忙抽出了本子和笔，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教室里变得安静，老师不时弯下身子，声音轻轻地问一问。
“你觉得小红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我觉得小红帽是善良的。”
老师赞扬地点点头，嘴里重复了一遍，“嗯，善良的。”
......
“你觉得小红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小红帽是贴心的。”
“嗯，贴心的，很好哦。”
......
“你觉得小红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可爱。”
“嗯，可爱的。”
......
“你觉得小红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聪明的。”
“嗯，聪明的。”
“她没有直接让猎人杀死大灰狼，而是往它肚子里放石头惩罚它。”
老师听着听着，眉角微折，“哦，也算是一个思路。”
......
“亓紫曦。”
“嗯？”亓紫曦把身子往后面靠了靠，露出田字本上的字迹，抬头好奇地瞧着唤她名字的老师。
“你......”老师盯着身前“出格”的文字，凝着眼看了许久，“亓紫曦啊，你这字也太潦草了吧，你看你这个撇都伸到格子外面了，哪有女孩子这么写字的，跟个男孩子似的。”
亓紫曦鼓起腮，两只手慢悠悠地搓着铅笔。
“好好练字。”老师轻轻地揉着亓紫曦的脑袋，细声地鼓励道：“多漂亮的小姑娘呀，字也要好看些，老师相信你。”
亓紫曦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力地握着手里的铅笔，嫉恶地瞪着那些“出格”的字。
“亓紫曦最棒了，加油。”说罢，老师慢慢地转过身去，一边朝讲台走着，一边柔柔地讲着，“小红帽呀，是一个善良的，体贴的，可爱的，聪明的......”
脑袋随着思考不自禁地向一侧歪斜，两三缕未被束缚的发丝垂在了脸前，于眼底招摇。亓紫曦夹起那不过暮秋梢头上病叶般的寥寥黑发，捋到了头顶，用发卡重新固定，小小的嘴巴跟着老师默默地念着，“善良的，体贴的，可爱的，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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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紫曦呀，小点声，怎么说起话来跟个喇叭似的，叫人把眼睛一蒙，还以为是个汉子呢。”
于是，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
......
“我的好侄女呦，歇会吧，别闹了，学学你姐，安安静静地坐那不好吗？”
于是，她学会了安静地坐在一旁。
......
“别打了别打了，都各自站一边去。”
“是他先骂我的。”
“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了，打人就是不对的，他骂你你就能打人吗？小姑娘家家的，不像个样！”
于是，她开始把烦恼和愤怒吞进肚里。
......渐渐的，渐渐的......
她变得善良，变得体贴，变得可爱，变得聪明......她不再和男孩子们打交道，她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她常常乖巧地坐在一旁，她仿佛永远都不会生气，她醒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她把笔记记得工工整整，她的作业总是做得最好，她成了其他人学习的榜样......她经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悠悠地走着，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假期，走过了几年的光阴。
......渐渐的，渐渐的......
“你学学人家亓紫曦，什么时候惹过事？”
“人家亓紫曦怎么没意见，就你有意见？”
“哎呦哇，瞧瞧你们家闺女，又漂亮又懂事，学习还好，不跟我家那个似的。”
“亓紫曦，你怎么又考了级部第一，你太厉害了。”
“学学人家亓紫曦，一有时间就学习，也没见着喊累，不怕学习好的人有天赋，就怕学习好的人努力。”
......
她做到了所谓的女孩子应该具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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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纸窗里，读书声。
二楼办公室的门被慢慢打开又小心关上。
亓紫曦捧着一本历史书走进办公室，脚步轻得若无声，她走到一位老师身边，稍稍弯下了腰，“老师好。”
“嗯？”那位老师转过头来，看到来人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颜，“是亓紫曦呀，课上有什么没听懂的吗？”
“没有。”亓紫曦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历史课本平整地放到了桌子上，“我来背诵。”
“哦，这么快就背过了，真不愧是亓紫曦呀。”老师把亓紫曦的课本拿到跟前，翻了两页便不由得叹出口气，“这笔记真工整呀，字和人一样漂亮。”
亓紫曦礼貌地笑了笑，“谢谢老师。”
“那就开始吧，得挑个难点的。”老师又翻了几页，表情竟有些犯难，对于这个站在她身旁的女孩来说，好像没有什么是难点的，“你说说汉武帝巩固统治的措施吧，这个是重要考点。”
亓紫曦直起了身子，点着手指如数家珍地一个一个说了出来。那双因为被思绪挑起目光跃过一个又一个亮着荧光的电脑和大肚子的文件架，最后歇在了窗边，靠在了一个男孩的身上。
“很好，非常好，要是所有同学都跟你一样那我该多放心呀。”老师说着抬起了头，眼神由赞许转为疑惑，她沿着亓紫曦看着的方向瞧去，笑着介绍道：“他叫常遇春，在五班，也是我教的，可别看他只是普通班的，他可比咱们班那些人勤奋得多。”
“你们说常遇春？”正在一旁饮水机接水的李珊珊闻言匆匆走了过来，杯里的水撒了一身也毫不在意，“那可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呀，视力不好，就每天上课蹲在黑板底下听讲，记笔记的时候头埋在课本里，每天晚上都得来办公室训练，但功课是一天没落下呀。”
“那可是李珊珊老师的得意门生呀。”给亓紫曦检查的老师拍了拍自己，也得意地说着，“当然，也是我的得意门生，其中那次历史考试记得是第五还是第七来着，真不容易呀，能静下心来学习的孩子可不多。”她看了眼站在一边的亓紫曦，“跟你还挺像的，要是其他学生也跟你们似的，那得省多少心呀。”
“是啊。”李珊珊也附和着，迟钝地擦起了自己身前的衣服。
亓紫曦罕见地没有按照交流时应该遵守的礼仪去看向说话的老师，而是出神地望着那个戴着奇怪仪器的男孩，只觉得胸口里好像有一口提了许久许久的某个东西轰然间跌了下去，她软软地叹了口气，声音幽幽，像是被剥了一身的力气。
“那他一定......一定很累吧。”
2024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