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儿，真是雅儿！”
林氏的怀抱都充满了檀香的味道，让季雅感到十分陌生。
苍白的脸色，深深的黑眼圈，目光如鼠，带着畏惧和敏感，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季雅抬头，墨色的头发上夹杂着缕缕银白，那个母亲最爱的青龙玉钗，如今也没有戴。
曾经优雅端庄、带着皇族高贵血统的母亲，何时像现在这样，蓬头垢面，不施脂粉，将憔悴写在脸上？
“娘，到底怎么了？”
季雅陪着林氏坐下，推开了身后的窗，将屋内的檀香味道散去。
“娘好着呢，雅儿呢？听说你成了宗主亲传？
不愧是娘的女儿，真给娘争口气……
就算这个季府倒了，有雅儿，娘也比他们活得好，活得体面！”
“砰！”
季雅立刻关上了窗。
“娘，你在说什么啊？”
季雅压低了声音，试图让林氏清醒一点。
“是啊，娘在说什么呢……”
林氏如梦初醒，紧紧得攥住了季雅的手。
“雅儿，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换灵体的事情被你们宗门知道了，把你赶出来了……”
“娘，你不要胡说八道！”
季雅脸都黑了，开门唤了吴妈进来。
“夫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季雅实在不能理解，半年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性情大变，还口无遮拦了？
吴妈红了眼睛，“夫人过得不容易啊——”
与季雅猜测的差不多，林氏第一次发作是因为季明途又有了个新女人。
娘亲虽然是主母，但是向来不喜欢家中的这些姨娘妾室，就算表面上不说，心里也是窝火的很。
偏偏季明途是季家所有男丁中，最花心的那一个。
当年娘以公主之女的高贵身份，下嫁季家，把季家从末流世家捧成了四大世家之一。
可惜男人富足了就变坏，原来老实听话的季明途，在成为家主之后，暴露了本性。
女人一个接一个的找，儿女一个接一个的生，娘亲从最开始的大吵大闹到最后的平静接受，不是她大度了，而是她知道，这些女人不会风光太久，以季明途的本性，说丢开就丢开了。
当年最得宠的那个，也不过半年，就放在小苑里自生自灭了。
“这次不一样啊，那个女人回来了……”
吴妈的语气里带着隐晦和慌乱，似乎连“那个女人”四个字，都担心夫人会被激怒。
此时的林氏双手紧紧攥着季雅，口中喃喃念着“雅儿”，已经靠着季雅，沉睡过去。
季雅将人安置在一旁的软塌上，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她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挫败的模样。
“到底是哪个女人？”
“景氏，就是那个，九小姐的母亲……”
吴妈声音很轻，还是惊动了熟睡中的林氏。
“来人，把景氏给我扔出去！
贱人，贱人，该死，该杀！”
林氏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表情狰狞，是季雅从未见过的疯狂模样。
“娘……”
季雅手中灵力缓缓注入母亲的额间，帮她舒缓情绪。
灵力入体，如泥牛入海，瞬间化为虚无。
季雅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娘亲居然灵力全无……
她看了眼一旁的吴妈，对方或许并不知情。
一个灵力全无的当家主母，如何驭下？
思及此，季雅按下心中的情绪，加大了手上灵力的输入。
有了灵力的帮助，林氏终于安静下来。
怕林氏再被吵醒，季雅索性用灵力罩住她全身，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九小姐，季染？”
季雅后知后觉，却怎么都不敢相信。
“父亲喜欢她娘？”
从出生起，季染就是他们后院的一条狗，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她那个母亲，连帮女儿出头都不敢，整天龟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偶尔传出两声咳嗽声。
以前没有觉得，如今仔细思考，季雅居然想不出季染的母亲的姓名、长相，更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娘受宠。
“那是老黄历了，”吴妈叹了口气，别说六小姐了，就算是夫人，也没想到，季染的娘居然能让老爷独宠至此……
季雅越听越心惊，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季染在宗门处处与她作对，她娘在季家与娘亲处处刁难，真不愧是亲母女！
都是一样的该死！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吴妈摇了摇头。
“这正是搞不懂的地方，当初景氏发丧，老奴是亲眼所见的，人死得彻彻底底的，绝对不可能复活。
但是半年前，老爷外出历练，带回来一个蒙着脸的白衣女子，直接住进了老爷的厢房。
当时捂得严严实实，只听说老爷唤她，景氏。”
夫人听到景字就头疼，直接就找了过去。
没想到一见人，险些背过气去。
这可不就是当年那个景氏么？而且比之前更年轻，更单纯，更……爱老爷。
与之前那个清冷自持，从来不给好脸色的景氏相比，这个怎么可能不走近老爷的心？
“不可能，一个人就算容貌、姿态能变，性格绝对不会转变。
她可曾有提到过季染？”
季染是她唯一的女儿，且不论景氏如何死而复生，她对于这个女儿，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她的人一直盯着季染，景氏回来了半年，又如此受宠，却一个消息都没有传给季染，这不可能。
除非季染早就知道，却装作一无所知。
那她的心机，就太可怕了……
对于季雅来说，母亲与景氏之间的斗争如何发展，父亲都不可能休了母亲扶正景氏。
她的地位是不会被撼动的。
可若是季染心机深，那她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掉以轻心了。
“这就不知道了，老爷只让景氏住在自己房中，连夫人为景氏收拾的院落，二人也鲜少踏足。
因为夫人闹过一次，府上的侍卫丫鬟清洗了一遍，如今想去打探老爷房中的消息，也没有机会了。”
这就是林氏崩溃的第二个诱因。
府上的权利被老爷分走了大半，几个赚钱好的铺子都给了景氏，夫人手里维持着的，都是经营管理不善的，还要夫人赔嫁妆进去填补……
下人们嘴是不饶人的，他们可不管是不是老爷的偏心，私下里只说是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可是越是努力，越是消耗自己，坑却越大。
“夫人这一切都不敢跟小姐说，其实小姐每回来信要资源，对于夫人来说，都是一笔承担不起的开销。
为了这个，夫人往娘家跑了好几回，到了后来，驸马直接关了门，不让夫人见公主了。”
木樨公主并非只有林氏这一个女儿，驸马对嫁出去的女儿更加绝情，即使是季家，照样不留情面。
难怪后来母亲的回信不再附带灵石和资源，季雅还以为，母亲将心思都放在那些弟弟妹妹身上，不管她了呢。
说到这里，吴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小姐已经是夫人唯一的指望了，没想到小姐不仅不能体谅夫人的艰难，回信言语刻薄，把夫人气得大病一场……”
季雅脸色一黑，道，
“够了，你们什么都不说，才闹成现在的模样。
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至于以前的事情，有什么好翻出来的？”
“是是，该如何做，一切全凭六小姐吩咐。”
季雅看着林氏，又看了看吴氏，陷入了沉默。
没有可用的人，没有打点的银钱，如此孤立无援。
搞不好的话，还要把她自己的东西都赔进去。
她不想管。
吴妈养了季雅多年，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她脸色一白，直接坐在地上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