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与蒙武的十万大军成功会师。
直至公元前235年,二月,魏国全境被秦军占领,仅剩一个国都大梁。
“你的动作有些慢呀。”
王翦故作嫌弃的瞥了眼蒙武。
蒙武不服气的说道:“还慢?从南到北,三月攻到大梁,行军赶路不需要时间是吧?”
“哼,我都灭了燕国,还南下至大梁,你说你有多快?”
蒙武愣住:“你小子出兵不是比我早上一年半载吗?”
两人都知道在打趣,都说文人相轻,武者同样互相攀比。
赢了仗自然是皆大欢喜,不需要指责。
“何日强攻大梁?”
“休整一下,三日后吧。”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两日后,从咸阳寄来一个急件,居然是大王御笔?
王翦和蒙武凑在一块,看着牍上的文字。
【魏王不仁,暗派狗隶,破都江堰,水淹六县,蒙卿王卿。】
【屠!】
“???”
蒙武深吸一口气:“好像,极少情况下能见到大王亲笔?”
王翦同样愣了愣:“确实,而且,从这字迹上看,可想而知,大王书写的时候有多愤怒?”
秦王政登基之时就立下了铁律,不要屠戮平民,违者罢职。
麃公就是因为屠杀了二万人,从此被雪藏。
而如今,秦王居然亲口说出,要屠城?
虽然大王没有提到,蜀地损失如何,想必十分惨烈。
“等等,到底是屠城还是屠杀魏国王室?”
王翦摇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蒙武不确定的说道:“要不,派人去咸阳问问大王?”
王翦拉住了蒙武:“算了。”
他眼神狠辣的望向大梁城的方向,握紧左拳沉声道:“既然魏王不仁,水淹蜀地——”
“那我们,何不来一场?”
“决荥口,淹大梁!” 蒙武同样义愤填膺:“该死的魏王!居然敢残害我大秦蜀地黎民?”
“干脆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试一下,何为水祸?”
......
说干就干!
秦军也不攻城了,而是派人去挖渠。
大梁内,魏国朝堂人心惶惶,特别是魏王增。
“斥候可有打探?秦军何故迟迟不攻?”
“大王——”有位大臣吓得跪了下来,他颤抖着声音说道,“秦军已派二十万余众,前往荥口,决堤呀。”
“啊?”魏王增这时候终于知道何为恐惧?何为后悔?
大梁,临近黄河,一旦河水灌入,仅凭城墙,难以阻挡。
“诸卿,有何办法,能阻止秦军吗?”
“......”一众大臣缄默不言,如今,城外有十万秦军驻守,谁也出不去,只能在大梁城内,等死。
你说能有什么办法吗?
秦军人数远超魏军,强攻毫无胜算,根本打不过。
魏王增突然后悔不已,就应该中午迁都。
因为大梁的地理位置,十分凶险,早晚会出问题。
“大王呀,臣等曾力劝,不要派人去蜀地破坏大堰,唉,你非不听。”
“如今的秦军,势必是收到秦王嘱托,要淹我大梁啊。”
魏王增脸色一沉:“过去之事,勿要再提。”
“如今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如何救场!”
群臣不好责怪大王,只好将矛头指向献策之人,魏茽苋。
“就是你这个乱臣贼子,居然出了如此败策!”
“害我大魏,你罪在当代!”
魏茽苋丝毫不慌,他反驳道:“如今是行动败露,所以你们才道貌岸然的指责我。”
“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呢?”
“你们会感谢我吗?不!你们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魏茽苋的一番话,真是说进了魏王增的心坎里。
一群马后炮,当初怎么没见你们如此激动?
现在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孤指指点点。
魏王增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如今争吵,有用吗?”
“当务之急,应该是想想对策,如何破局?”
对策?还有什么对策?
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还是一只不会游泳的鳖,唯有死路一条。
魏茽苋见状,立即献计。
“大王,何不驱使武卒,在半夜三更的时候,突袭秦营,博得一线生机?”
魏王增点点头,好像只能这样子了。
汲城战役,魏军大败而归,一个不剩。
打仗输了,要有一个背锅的,反正不能是大王。
于是,魏王增下令,将侯氏夷三族,以此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被骗得好惨。
不仅失去了十万魏武卒,还让魏国的处境如此凶险。
魏王增有理由怀疑,侯虢是魏奸,是秦国内鬼,他故意隐瞒军情,陷魏国于绝境。
......
人多力量大,二十余万秦卒日夜兼程,工程进展神速。
大梁两面环水,恰好位于江河汇流处,一边是济水,一边是鸿沟。
秦军就从汇流处挖渠,人工制造滔滔洪水。
深夜里,有一万魏武卒突然发难,攻击了驻扎在西面的秦军守卫。
秦军“不敌”,四散逃窜。
魏王增带着王室亲属,连夜逃亡。
至于其他大臣?算了,他们爱死不死,与孤何干?
但是,一路上过于顺利,没有遇见任何秦军阻拦,这让魏王增的心里,隐隐有不祥之感。
他们的逃亡路线是,西出榆关,再南下林中,准备投靠楚国。
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
蒙恬早就在大梁二十里外等候他们自投罗网。
护送魏国王室逃亡的魏武卒,突然发现前方亮起了火光,再回头一看,又是火光。
坏了,四面八方都是火光!
他们被包围了!
“大王,不,不好了。”
“怎么回事?莫非秦军追杀过来了?”
“不是——”
魏王增刚松口气,他震惊发现,手持火把的秦卒,正渐渐合拢,逼近他们。
蒙恬骑着高头骏马,站在不远处,揶揄的问道。
“来者何人?”
“我们是秦人,本想过来大梁做生意的,没曾想遇见了战争,于是想着回头归秦。”
蒙恬一个马鞭抽过去:“我问你了吗?狗隶臣。”
“谁是队伍里的主公,速速出来汇报。”
魏王增刚想出去,却被儿子魏假拦住:“王父,让我去吧,你是千金之躯,不宜冒险。”
他差点感动得要哭出来,真是我的好大儿。
魏假上前拜道:“将军,我们确实是咸阳人,过来魏国经商的。”
蒙恬呵呵笑道:“我没见过,哪家哪户外出经商,会拖家带口的,足足有上万人呢?你家还真是人丁兴旺呢。”
“这不是先祖旅居大梁吗?”魏假找了个借口。
“你确定?”蒙恬眯起双眼,似笑非笑的问道。
“千真万确!”魏假点点头。
“好,你说你们是咸阳人,前来魏国经商,那你可知,我秦军早已在大梁城内,开始迁离老秦人了?”
魏假眼神闪烁:“此事,我们确实不知,毕竟走得有些急迫。”
蒙恬懒得与对方废话,他跳下马,拔剑放在魏假的脖颈处。
锋利的锋刃,将魏假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
魏假慌了。
“本将再问你一遍,是否属实?”
魏假强装镇定:“属实。”
“你敢对天发誓吗?如果有半句假话,将被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誓言太毒了,魏假一时间陷入犹豫。
“绑起来。顺便,让马车上的所有人都下车!”
蒙恬重新跨上马,冷笑:“好好欣赏一出好戏。”
一万魏武卒在五万秦卒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被迫照做。
幸好出城后褪去了皮甲,装作是寻常百姓的模样,应该可以糊弄一时吧?
魏王增不情愿的下了车,被带到一处空地。
见到眼前光景的时候,他瞬间瞳孔一缩,因为,他的好大儿魏假,四肢和头被套上了绳索,另一端正绑着马匹。
五马分尸?
待到所有人战好后,蒙恬没有废话,抽打马鞭,五匹骏马奔腾。
“啊——”魏假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他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一声闷响后,血液喷射得到处都是,染红了土地。
眼前残忍的一幕,让魏王增双脚颤抖,大小便失禁,瘫软在地。
蒙恬命人将残尸丢到他们面前,笑道:“刚才这人说谎了,所以被处以极刑。”
“接下来,我将随机抽取几人询问,如果不老实回答,你就成为下一个他。”
此话一出,让不少人内心动摇。
五马分尸的死法太过残忍,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很快,一名王室公子跪下来,将真实身份交代。
蒙恬有些遗憾,本来还想再玩玩的,没想到他们这么没有骨气?
他早就知道这群人肯定是逃跑的魏国王室,故意残忍虐待,是帮蜀地受害黎民狠狠地出了口气。
“来人,在他们身上绑着巨石,全部沉入河底。”
“???”魏王增眼神惊骇,他连忙大呼,“你们秦人不讲信用,不是说好的,放过我们吗?”
蒙恬歪着头,疑惑不解的反问:“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放过你们的?”
秦卒将穿着华贵的王室人捆绑,而那群魏武卒却放过了。
“你们,可愿加入秦军?”
“是生是死,全凭自己。”
“算了,还是杀了吧。”
“???”
“你们,知道得太多了,我不放心。”
对待敌人,千万不要仁慈。
对待百姓,切记不要粗鲁。
这是姑父教他的道理。
魏王增被押赴江边的时候,他看到滚滚东逝水,心中的悔意无以复加。
回首往昔,他执政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怠慢。
曾经有过努力,只是魏国早已是羸弱之躯,他有心无力。
自从赵韩燕灭亡之后,魏王增就知道,魏国终将走上他们的末路。
只是,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早知道,就不听从奸臣谗言。
如果他没有派人破坏秦国都江堰,或许他还能留得性命。
“孤命休矣。”
魏王增突然释怀,归根结底,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只是,他想不明白。
这个天下,为何最终会姓秦?
在战国初期,魏国是当之无愧的中原霸主,更有七十二战无一败绩的辉煌历史,甚至占据河西之地,险些灭秦。
可惜,当年的魏国君主,看不上秦国那片苦寒之地。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魏国从曾经的中原霸主,衰落成一隅之地,更不是秦军的一合之敌。
也不知道,魏国历代先君在天之灵,悔不当初吗?
魏王增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秦卒一脚踹下江。
沉入江水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挣扎。
如果他的英勇就义,可以赎罪的话,可以获得列祖列宗的谅解。
或许,值得。
......
魏王既亡,不过秦军封锁了消息,秦军根本不屑于攻心之战。
引水渠一个月后完工,江水顺着沟渠聚集到大梁城外。
水,漫进了大梁城中。
街道上浸满了水,城中居民恐慌不已,纷纷自救。
魏武卒们不知所措,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秦军趁着夜色,攻占了大梁城的西边城门。
立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归顺大秦,斗水活鳞】
王翦如履薄冰,他担心肆意屠戮大梁子民,会引得秦王暴怒。
他一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会做人情商高,又懂得急流勇退。
于是,他派人在大梁城西门劝降。
“只要真心投靠大秦,可免除一死!”
此番口号喊出去后,立即引得大批黎民的积极响应,在西门排起了长龙。
先秦时期的老百姓,对于国家的忠诚度很低,哪里可以生活得好,就会在哪里扎根。
有不少魏国官吏想浑水摸鱼,却被精准的揪了出来。
相对于普通黎民,贵族的危害性更大。
在生死危机之前,他们并非真心归顺。
一旦天下太平,失去了特权的他们,容易滋生逆反心理,是个不稳定因素。
宁杀错,不放过!
民可收,贵,绝不可留!
......
洪水浸泡了大梁两月之久,终于,城墙不堪重负。
滔滔江水倾斜而下,将大梁城变成一片汪洋。
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在水里扑腾着,他们尖呼着救命,却无一人应答。
有善水者爬上高台之上,然而他们无从果腹,等待他们的,唯有一死。
洪水淹了大梁整整半年,方才退去。
秦军入驻大梁,在他们眼前,建筑尽毁,街道上时不时泡着白骨。
朱门酒肉臭,路有淹死骨。
不过,死的,都是贵族。
或许他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活下来的竟然是他们曾经看不起的贱民?
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