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就那么大咧咧的趴在沙发上，背后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盖上，刘招娣一进门就瞧见了那块青紫，顿时心疼的不行。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
许国平在后头拖住了她的身体，刘招娣顺势依在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捶着：“我咋就下手这么重呢，我咋就下手这么重，把我安安打成这样，真该死啊我，我……我咋就打他了呢……”
许愿看了一眼他们，将许安的衣服拉下来，把他抱在怀里，许安有些胖，哪怕现在还没长大，但一米七多的许愿抱起他来还是觉得有些沉，她小心翼翼的进了许安的房间，轻轻将放在床上，掩好了被角，又动作极轻的关上了门。
随着门缓缓闭上，床上的许安睁开了眼睛。
眼里没有一丝困意，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踩在房间柔软的地毯上，贴着门听着外头的动静。
“爸，妈。我们谈谈这次的事情吧。”许愿在沙发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子。
刘招娣已经不哭了，许国平也坐了下来，一直叹着气。
“有什么好谈的。”刘招娣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许国平旁边。
许愿没回答她，只是平静的开口：“前段时间，安安找我说话，他说班上有女生跟他表白，但是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后来也告诉了我他不喜欢那个女生。我觉得当时他能来跟我说这个，就代表他没有谈恋爱的可能性，尤其是跟那个女生。
今天那个女生来咱们家闹事，我觉得，要不然就是那女生太喜欢安安想逼他喜欢自己，要不然就是完全不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的幼稚行为。
妈，你今天说那女生说安安跟她睡觉，怎么个睡法？安安偶尔在学校午休也有老师看着，不午休的时候家里都有人去接他，他晚上也从不出去玩，压根就没什么朋友，就连周末都在家里看书，他能有什么时候去跟人家小女生睡觉，怎么睡？他这个年纪那东西能用吗？躺在一个床上那么小的孩子能发生什么？
爸，妈，安安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德行你们能不知道吗？他咋会做出这种事情。邻居听到了也指定当个玩笑就过去了，毕竟他们也知道咱们安安才多大。
安安已经说了他没谈恋爱，他现在还没这方面心思，你为啥不信他去信外头的人？安安竟然说了没有，那我们就相信他，现在该做的是去跟那个女生了解清楚事情经过，今天已经很晚了，现在快十一点了，半夜登门拜访不合适，大家的状态也不会好。
明天，明天中午吃完饭我们就去拜访一下他们家，让安安好好睡一觉，我刚刚检查了，不需要用去医院，让他好好休息，今天你们第一次打他，他指定很难受，他今天都跟我说他不要喜欢妈妈了。”
刘招娣一听急了：“咋不喜欢我，不能啊。”她说着，又开始止不住的后悔叹气：“哎哟……我的安安……妈对不起你，我就是怕，我就是怕他学坏了，我……”
刘招娣手足无措起来：“咋办啊。”
“按我说的做吧，妈。”许愿开了口。
“好……好……”刘招娣六神无主的点头，许国平在一旁叹气。
“好了，妈，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已经不生气了。你俩老也别在忧心这个了，自己的儿子自己不清楚吗，早点休息吧，年纪都不小了还到处跑，我也要回房了。”许愿见她开始慌了，听自己话了，知晓目的已经达到，捏了捏眉心，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打开了房门。
身后，刘招娣和许国平依然坐着，客厅里突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圆圆啊……”
刘招娣突然叫住了她，许愿的脚一顿，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她眼睫低垂，掩住翻涌的情绪，却没有转身，手死死的握着门把。
“你也十六了，妈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跟你爸在一起了……妈给你安排了个相亲，对方就大你四岁，今年二十，长得也不错，你……”
“妈！”许愿猛地回头喊出了声，一脸震惊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刘招娣，“我才高一啊。”
“高一怎么了，我当初上了个初中就出来读书了，能读高中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女孩子就是要早点定下来啊，他们家说成了可以给二十万彩礼，等你成年就办婚礼，结婚了之后两年内给他生个儿子就行了，你都老大不小了，咋还……”
“妈！你疯了吗！”许愿死死的盯着她，“你这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我当初考上顺安你明明很开心的，邻里邻居都羡慕你，你现在怎么能安排我相亲？你就这么狠心吗？”
她的声音已然颤抖起来。
“读到高中就很不错了啊，你还想读到大学吗难道？你成绩又一般，读不好就早点嫁人早点生儿子啊，而且你是不知道，那些没考上职业的在外头打工都能给家里寄钱了，你个当姐姐的怎么能这么不为你弟弟考虑。”
许愿浑身都在颤抖，她甚至气的忘记隔壁还有在睡觉的许安，哭喊着咆哮着：“他妈的，我从小到大，从记事起我除了吃你们的剩饭就是在学校里吃别人的剩饭，运气好一点别人请我吃零食，饿一顿又饿一顿。你们给我做过一顿饭吗，我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用灶台。”
她撩起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从腹部延伸到大腿有一道惊人恐怖的烫伤。
“这怎么弄的你们忘了吗？我才五岁，你们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去旅游，我他妈的饿极了去学着你们的样子泡泡面烫的！要不是我哭的太大声引来了楼下的叔叔，他把门砸开救了我，我现在早死了不知道多少遍！
我们家每个月少说四五万的收入，他妈的我从小到大要去捡别人的衣服穿。我读书一般，是，我读书就是读不好，小学的时候在课堂上饿昏过去多少次。许安没出生前我连房间都没有，我就睡在你们屁股底下的那个沙发上，冬天的时候冻的睡不着第二天早上根本听不了课。我小学因为名字被邻里邻居家的小孩冷嘲热讽霸凌欺辱了多少年，啊？刘招娣，他妈的许安是你儿子我许愿就没妈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
“啪！”
“姐！”
响亮的巴掌声在耳畔炸开，许愿只觉得满脑子嗡鸣，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在耳边回荡。
脸上火辣辣的，她的头已经被打偏到一边，她回过头，看见刘招娣怒火冲天的指着她的鼻子痛骂着什么，许国平在后面死死的扯着她。
脸上一阵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许愿伸手摸向了自己被打的脸。
一片濡湿。
有泪，也有血。
她淡淡的将目光从手掌移开，移到了刘招娣的脸上。她看见了刘招娣一下子哽住的表情，她的手指还在指着许愿的鼻尖，但是在微微的颤抖。
死一般的寂静。
许安早已从房间跑出来，死死的抱住许愿的腰肢，许愿的脸颊在往下淌血，一滴一滴的掉在许安的鼻尖。
刘招娣从来没看见过许愿这么冰冷的眼神。她就这么静静的，死死的望着自己这个母亲。
她好像恨极了她。
她没想打那么重的，她没想到会出血，怎么办，那脸颊一直在流血，会不会毁容，她，她现在该怎么办……
刘招娣僵在那，许国平也是。
但许国平很快反应了过来，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他重重的推开了面前的女人，他第一次反抗她。
“你疯了是不是！”他吼着刘招娣，刘招娣被推的坐在了地上，愣愣的，回不过神。
“圆圆，爸爸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他着急的想上手拉住许愿，许愿平静的，将那个手从许国平宽大的手掌中抽出。
许国平愣住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蹲下身，摸了摸许安的脑袋，笑了笑，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好小好小，但是她记得说话的感觉，她开口，温柔的对着许安笑：“姐姐没事，好好休息去。安安，爸爸妈妈很爱你，快去睡觉。”
说着，她躲开许安要摸她脸的手，重新站起身，回身翻出了医保卡和身份证，又拿上了存了许久的现金。
她觉得有些可笑，如果她今年十八岁，她会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如果她今年二十出头，她可以乘着高铁回到大学的宿舍；如果她今年二十五六，她或许可以躲进她自己布置的温馨小家；但是她今年只有十六七岁，她的无限不甘与愤怒，悲哀与心痛，都只能变成一句……
“我出去走走。”
她拿了手机和钥匙，趁着所有人都还在愣神，开门。再狠狠的甩上。
许愿走了。
刘招娣和许国平回过神想去追，许安也反应过来，死死的拦在门口：“你们不准去！”
“那是你姐！你姐要离家出走啊！她简直反了天了！”刘招娣急得跺脚。
“就是因为那是我姐，你们，不准去找她。”
“安安别闹，你回房间睡觉。”许国平伸手拽他。
许安甩开了他的手，他眼角有泪落下，咬紧了牙关，几步冲进了厨房，拿出了菜刀，比在自己的脖子旁边：“你们谁现在去追，我就死给你们看！”
这一次，再没有人冲上去打他，告诉他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
他突然鼻尖一酸，眼泪涌了出来，手上颤抖，却声音坚定：“你们，放我姐走！”
刘招娣握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的松开……
其实能去哪呢？
许愿的精神依然恍惚，她浑浑噩噩的开着车，码数很低，慢到深夜里稀稀拉拉散步的路人都能超过她。
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耳朵好疼，脑子里满满的嗡鸣声。她开着车，兜兜转转的，最终竟然停在的天合府门口停下。
她的手指还在颤抖，进不去小区，她有些无助的蹲在路边，最终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周婆，我最近谈了个女朋友。”乔意坐在邻居周婆的屋子里，跟她一同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看外头的星星。
“你小子，哪里是最近，前几个月谈的吧。”周婆摇着扇子，笑着打趣他。
“您咋知道。”乔意诧异。
“几个月前，你就开始天天笑得像个发春的猫似的，甜的哟。”周婆浅笑摇头。
“有这么明显吗……”乔意脸有些红的挠了挠脑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周婆乐呵呵的，“你是我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你？”
“是是是，您就跟我亲奶奶一样。”乔意无奈。
“那是个很不错的女娃娃吧。”周婆躺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扇子。
“嗯。”乔意想起许愿，眼睛都亮了几分，“她长得很漂亮，拍照很厉害，很细心，也很温柔，会开导我，也会跟我一起闹，跟她谈恋爱很幸福。我很庆幸当初听您的没去一中，报考了顺安。”
“我可没不让你去一中啊，我只是说我曾经是顺安的老师，那里还不错，没有一中压力那般大。”周婆的脸上满是慈祥，“好啊，你喜欢就好，等过个几年，记得带回来让我这个老婆子看看。”
“我要娶她，结婚了请您老喝喜酒好不好？您给她包个大红包。”乔意说着，似乎想到了那一天，脸上顿时洋溢起幸福的表情。
“好。也给你包个大红包。”周婆笑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担忧，“你的那个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乔意一愣，佯装轻松：“就起步有些困难，现在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
“遇到难题可以跟奶奶说的，奶奶虽然一把老骨头，但是也能给你出主意的。”
“我知道的，您就别担心啦。”乔意笑着宽慰她，周婆也被他的语气逗乐。
二人都笑着，一派的岁月静好。
倏地，乔意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