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佳脸上的伤显而易见，刘佳佳的未来也是显而易见。奇迹很多时候是人们自己骗自己，在客观事实面前，奇迹往往只在小说里出现。
体工队里的老人们都知道这一点，他们在路过刘佳佳时没有侧目也没有驻足，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不再好奇嘲笑，在疼痛和枯燥的训练里，刘佳佳成了很多人心里的勇士。
她在追求的是肉眼可见的无望，但她却为了虚无缥缈的无望从没有退缩过。她比其他人更努力更勇敢，但她注定不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雷婧在训练间时不时会朝刘佳佳望去，尤其轮到她在擂台上和教练对打，她更能将刘佳佳的状态看得仔细。
教练喊道，“一、二、勾拳，一、二、躲开，一、二、上勾拳。”
教练的速度越来越快，雷婧走神间没有顾上，下巴结结实实地被教练的拳头撞击。这一次的口腔里仍然没有护齿，上下牙碰撞震动后的疼痛，牵扯到之前的旧伤，雷婧龇牙咧嘴。
教练喊道，“别走神，再来。”
雷婧视线里刘佳佳要专注得多，她正对着面前的速度球练习，她的拳风越来越快，速度球在肉眼里变成扇形，而不是晃动的物体。
雷婧看得入神，这次教练击中了她的腹部。雷婧下意识低下头捂住肚子。教练站在远处皱眉。
“你看什么看？你到了比赛场上你也这么看？”
雷婧回过神，“现在不是在训练吗？你不用真的打这么疼吧。”
“你要把每一次训练都当真正的比赛，比赛要比训练残酷得多，这点疼都受不了，你还打什么拳击。”
雷婧平时看教练挺和蔼的，就是训练叫口令的时候也很正常。这是雷婧第一次和教练对抗，拳击教练是不是都一个样，无论表面啥样，皮下都是陈榕的样子。
“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抬手，手太低了，抬高，准备好了，再来。”
心里有了念头哪里是能轻易熄灭的。雷婧还想看刘佳佳，但她的视线根本没法移动，教练的速度密集，没有给雷婧一点喘息的机会，只要雷婧走神，她得到的就是旧伤变新伤。
渐渐的雷婧的世界没有刘佳佳，也没有对面的教练。她只能听见耳边的声音。
“一、二，低头。”
“一、二、躲开。”
声音和动作是同一时间来的，她扎稳步伐，渐渐适应教练的节奏，她沉浸在对抗训练里，她当然没有注意到训练室的玻璃窗外驻足的视线。
窗外站着金燕和于超越，金燕陪于超越来办手续，今天于超越彻底要离开体工队去国家队了。
“要和她告个别？”
于超越眼神动容，但嘴却跟大理石似的，“我为什么要跟她告别？她凭什么？”
“她不是你的对手吗？”
“她又打不过我，你看她脸上的伤，不知道哪弄的，就这样她还旷训练，她根本不尊重拳击，都不知道谁让她进的体工队。”
“是吧，我也觉得她不配进，也不知道那视频里到底能看出她哪里有天赋，哦对，就是你帮她洗白的视频。”
金燕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于超越的表情，于超越自己说可以，但金燕这么说，于超越一脸的不服气。
“她确实有天赋，那个视频是你拍的，拍的就是她，又不是乱剪辑的。”
“反正你现在去国家队了，她就是在训练七年，也追不上你。”
于超越更急了，“不是的，她是雷婧，不是别人，她一定能追上我的，你看她专心之后，教练根本就打不到她。”
金燕状若无意，“是吗？可能是教练看她有伤，所以下手轻了。”
“和教练对抗训练的机会一个礼拜才有一次，教练才不会手软，她的肌肉力量就能看出，她根本没有手软。你能帮我查查雷婧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吗？她是不是去哪里偷偷训练了？”
“她能去哪？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现在还当她是你对手吧。”
于超越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说，“我会努力训练的。”
教练又一拳袭来，雷婧原本是能躲避的，但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一个喷嚏适时打出，教练的拳头就落在她鼻梁上，又酸又疼。
教练收手道，“还不错，下次专心点，不然以后上场鼻梁被人打歪也是正常的。”
雷婧捂着鼻梁走下擂台回头，玻璃窗前什么也没有，于超越和金燕已经走下楼梯，去往新的高度。
雷婧突然想起于超越也应该在这里训练，她环顾四周都没看到于超越的身影，只看到吴碧清正冲她看过来，在两人视线碰撞后，吴碧清会比眼神继续跳绳。
雷婧走到打沙袋的白婷婷身旁问道，“于超越这就走了？”
“是啊，她那么优秀，早点去国家队，下一届的奥运会肯定有她。”
“奥运会？她这就能去奥运会了？”
“肯定能有她，下一届2024年。”
“是只要跟她一样都能参加奥运会了？”
顾悦看到雷婧找白婷婷说话时就凑过来听，这会儿插道，“跟她一样很难的，你没训练这几天，于超越给很多人当过陪练，大家都是心服口服。”
“我哪有几天没训练啊。”
“差不多啦，反正你都没好好训练，你想跟她一样很难的，你先跟我们婷婷一样吧，婷婷马上要去参加锦标赛预选赛了，我们婷婷肯定也能去下一届奥运会的。”
白婷婷神色暗淡，她没再搭话，回应两人的是拳击手套在沙袋上一下下的撞击声。
雷婧坐在一旁拧开瓶盖，身边不知何时走来一人，她的水瓶和雷婧放在一块。她是这里少有的长发，还是黄黑交杂的，她站起来和雷婧差不多高，但露出的肌肉却比雷婧明显百倍。
雷婧喝完水将瓶子放回，那人开口道，“你刚才一直看着那个聋子？好奇啊。”
雷婧眉头一皱，再次看向女孩。女孩正冲雷婧笑，笑得肆无忌惮，她在等着雷婧回应，雷婧没理她，她讨厌女孩刚刚对刘佳佳的称呼。
女孩却挡住了雷婧的路，“我叫唐雅，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