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建设有些说不下去,狠狠揉了把眼睛。
“你说,他是不是找死?”
手术前本就要十分小心,秦知秋被带回去后。
因为高烧和感染,在医院昏迷了大半个月。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提前手术赌一把。
“手术过程很漫长,结果当然不算好。”
“他昏迷了快一年,所有人都以为他秦知秋就这么没了。”
“谁知道,他愣是挺了过来。”
“后来,就是漫长的复建。”
“他那么厉害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得从拉屎拉尿开始学。”
“连用筷子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学了快一个月。”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结果,他愣是慢慢的站起来,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
“也是在那段时间,第二次试弹总算成功。”
“在你打电话过去之前,他也准备回家了。”
“谁知道,里头有这么多误会。”
“弟妹,你不知道,你就是他当初坚持的动力。”
“我看着他每次复健时,都把一张你的素描画像贴在前头。”
“就算忍着钻心的疼,摔倒无数次。”
“他都会在下一次站起来,坚定的走向你……”
林见夏忍不住别开头,捂住了脸。
那样的秦知秋,她没见过。
也不知道,这里头有这么多误会。
秦知秋错了吗?他当年的理想是为了祖国更加强大。
义无反顾的投进荒凉的戈壁滩,就此扎根。
那时,她是知道的,也是支持的。
不能因为她不在了,就让秦知秋丢开一切。
那样,祖国咋办?
所有科研同志的努力咋办?
先许国,再许家,秦知秋没有错!
路建设错了吗?
他为了工作,没了家庭。
却还在秦知秋的托付下,尽可能的多出一份力照顾三个孩子。
为了不让珠珠儿被磋磨,还会细心的多给一点。
只是他低估了人心的恶,没想到人家拿了钱却没照顾好孩子。
他也没错!
三个孩子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妈妈走了,爸爸不管。
他们怨恨是应该的,没有错。
大家都没错,只是阴差阳错误会横生。
都,挺不容易。
站在回廊拐角的秦简,早已双眼通红。
多年前的怨恨,在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原来,他爸没有忘记过答应他的事。
甚至为此,差点丢了命!
秦简握着秦宝珠的手,有些用力。
秦宝珠疼的皱了皱眉,却忍着没吭声。
她还抬起小手,安抚的拍了拍秦简的背。
看吧,她就知道,爸爸不是坏人!
秦简回过神,抽了抽鼻子。
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
林见夏定了定神,擦了擦眼泪。
“路同志,我都知道了。”
“多谢您跟我说这些,不然以秦知秋那锯嘴葫芦的样儿,一辈子都不会解释。”
“我也不怕您笑话,这些年,我一直觉着他嫌我是个大喇喇的性子,不喜欢我!”
路建设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夸张的后退一步。
“还不喜欢?我就没见他多看过别的女同志一眼。”
“十来年了,人家不是没有优秀的女同志看上他。”
“毕竟吧!他那张脸,比起我来说,算是差点,但也还行。”
路建设幽默了一把,没好意思告诉林见夏。
当初单位上赶子给秦知秋介绍对象的,能排一个班了。
那啥文工团的,科研队的,甚至还有留过学的。
模样,家世,啥啥都没得挑。
关键人家都是看了秦知秋那张脸,知道他的工作事迹后。
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给他带好三个孩子。
绝对保证他后方稳妥,让他能安心工作。
可秦知秋就一句,我在等我媳妇。
他头回见秦知秋生气,就是单位有个老领导媳妇。
做媒不成,嘟囔了一嘴,秦知秋媳妇早没了。
向来冷冷淡淡,对除了工作毫不在意的秦知秋,那回发了火。
堵着人领导的家门,非要给个说法。
要么把他开除,要么让那领导媳妇郑重给他媳妇道个歉。
哎哟,那事儿闹得可大了。
谁劝都不好使,最后整的没办法。
只能让那领导媳妇,叫着林见夏的名字,说了声对不起。
也是因为这事儿,后来给秦知秋介绍对象的人就少了。
人家私底下都传,他工作优秀是优秀。
就是,脑子拐不过弯来。
优秀的女同志和大好的前途不要,守着个死了的媳妇,难不成当一辈子鳏夫?
路建设定了定神,收敛起几分笑。
“见夏啊!大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知秋他就是不太擅长表达,对你们的心,是没的说的。”
“当年你出了事,我曾经联系过你娘家那边,让帮忙带带孩子,咱们给钱都成。”
“知秋这边是没办法,他孤家寡人,没能帮衬的亲戚了。”
“我想着,毕竟亲姥姥,怎么都比外人强。”
“结果,人家压根不接收,再打第二回电话,直接听我声音就挂了。”
“我是想让单位出面,给点压力的。”
“毕竟咱们得稳固好后方,才能一心投入工作。”
“可知秋他说,姥姥家不是真心。”
“孩子送过去也是受苦,更怕的是。”
“到时候孩子被送走,小院荒废了。”
“你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些年,秦知秋就靠着那点零星的回忆,度过了十年漫长的日子!
林见夏知道路建设跟她说这些的意思,点了点头。
“路,路大哥,我就叫您一声大哥吧!”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秦知秋说!”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似乎听到了林见夏的心声,手术室的门总算是打开了。
医生护士推着秦知秋出来,跟家属交待情况。
“那一刀伤到了肝脏,大出血差点止不住。”
“情况暂时是稳定了,但后续怎么样,还得看看今晚。”
“如果能平安度过,就没问题。”
林见夏看着病床上的秦知秋,他面色苍白如纸。
心里不由,揪了揪。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秦知秋,虚弱不堪。
“对了,这个,是秦同志怀里拿出来的。”
医生交给林见夏一个被砍成两半的眼镜盒,上头沾染着斑斑血迹。
林见夏拿过来,打开看了看。
里面眼镜的尺寸明显不是大人戴的,她想起上回跟秦知秋无意提过一嘴。
秦朗的眼镜已经坏了,后来自己都忘了。
秦知秋居然都记着,这眼镜牌子好像是首都的。
可紧俏了,有钱都配不上。
算算日子,应该是她跟秦知秋前脚说,后脚他就定了的。
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说话。
林见夏抽了抽鼻子,帮着推秦知秋回病房。
转过回廊,就发现那放了一双她的鞋子。
但三个孩子,已经没了影儿。
她松了一口气,穿上鞋子,把秦知秋推回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