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镜说完,反倒是裴母愣住了。
“我……我不是,”裴母显然回忆起了昨天和裴书的那次争吵,她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虽然不知道是解释给谁听:“我不是说让你整个大学都奔着这些去,我没有让你一定要完成这些……我是想,想让你在大学空余的时间去做这些,你……你没必要把自己的所有时间都扑在这个上面。你……你也是自由的啊?”
裴镜的目光落到了裴母无处安放有些局促的双手上。
“空余时间……”裴镜轻声念出这四个字后,安静了一会儿,才道:“妈,大学确实比高中要轻松一些,但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刚刚听我那些话,你可能觉得我只需要学习,时间也没有那么紧凑吧?但我们毕业需要学分啊。志愿学分,创新创业学分,各种各样的学分,我还得参加志愿者活动,还得参加社团,就算这个社团我不喜欢。”
“大一大二的课程并不少,而且也不简单,我课上学过的内容没法记得那么牢固,回去我还得复习,巩固。到了大三课虽然没有那么多了,但我有自己的专业课,我还要提前准备我的论文和我的毕业,考研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了。再加上那段时间一直都有意外情况在发生……”
原主真的挺苦恼的。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总有人打扰他,耽误他的时间。
他们耽误的并不是原主的工作时间,是原主的休息时间。
因为原主每天有自己的固定任务,没有完成之前就不会休息,他们让原主的学习任务延后完成了,原主也不会增加自己的休息时间,这也导致原主的精神状态逐渐变差,对裴母的隐形控制更加没有抵抗力,只能无力的承受。
裴镜的声音平淡,像是讲故事一样把原主大学三年的情况缓缓讲述出来,明明声音不大,情绪平稳,这些话却依旧像是一座一座大山,慢慢地,重重地,压到了裴母身上。
以前,裴母从不觉得自己控制了裴镜,从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是无理的,是压榨了裴镜这个人的,她可以说是完全下意识的对裴镜进行命令和安排,或者说她自己心底隐隐感觉到了,但没有人拆穿过她,所以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做不知道。
但就在昨天,有人拆穿她了。
她似乎就不能再这么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没有错了。
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是她偏爱的小儿子。
她无法接受自己在自己的儿子心里变成一个控制狂,也无法接受自己变成那个毁掉大儿子的人。
裴镜每个字都没有谴责她,他只是安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情况,但实际每句话,每个字,每个标点符号都在谴责她。
是,原剧情中,原主的确已经麻木,并且在后期算得上安然的度过了这一生。
但这不代表裴母这种行为就是正确的。
原主本该能有更好的未来,他成绩好,愿意努力,大学原本还能保研,但因为裴母坚持让原主自己考,要看原主本身的实力和成绩,原主多吃了很多苦。原主读完研还想往上发展,裴母又觉得太浪费时间了,考个研就够了,可以出社会工作了。这又耽误了原主本该更灿烂的未来。
原主原本能找个更好的工作,工资高,待遇好。
但裴母又觉得都不稳定,所以让原主拒绝了,然后就是考编,考公,找了一份稳定工作,相亲了一个女生,然后平淡的,过完了这一生。
能说这种生活不好吗?似乎也不能。
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过不上这种平淡稳定的生活。
可,能说这种生活好吗?好像也不能。
因为他原本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过得更好,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这种事看上去无解,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裴镜的答案,就是不好。
可能原主并没有这种想法,但裴镜私心里还是想让裴母愧疚。
他希望裴母,以及原主,都能了解到,这并不是正确的。
裴镜说完后,手机已经震了好几下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是班长的消息,他刚好在学校,我去和他聊一下拿资料的事情。”
说完,他起身正准备离开,脚步一顿,又问道:“需要我在这里接听,然后开免提吗?”
裴母的肩膀狠狠一颤,几秒后,她低着头,摇了摇。
裴镜垂眸,点头后就接通班长的语音,走到了不远处的窗前。
裴母依稀还能听见裴镜的声音,她像是受惊了一般从沙发上站起来飞快的上了楼,仿佛她听见了裴镜和班长聊天就是自己偷听了一样。
裴镜一边和班长交谈着,一边瞟了一眼裴母的背影。
和班长沟通完后,挂了语音,裴镜站在窗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啾啾贴心的飞出来,趴在裴镜肩膀上,关心道:“怎么啦,心情又不好了呢?”
裴镜摸了摸啾啾的毛,苦笑道:“我在想……这个世界,原主的父母和温钰的父母,真是完美的诠释了两个家庭里的极端。”
温钰的父母,对温钰毫不关心,温钰从小到大的任何一件事他们都不操心,养出来的温钰没有安全感,感受不到亲情。
原主的父母,对原主无比关心,把原主从小到大的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养出来的原主没有自我,没有自由和自主。
家庭,家人,亲情,这几个词一听,就像是无解了。
有些人的家庭幸福美满,有些人的家庭一团乱麻。
裴镜揉了揉眉心,轻叹道:“我不愿意去苛责任何一对父母,只要不是纯恶意的虐待孩子,我愿意相信每个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但没办法,不是所有事抱着好心就能有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