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退潮后朱佑樘在暖阁内召集内阁众人,继续开小会。
“三位阁老,对于今日御史联合弹劾冯坤之事你们怎么看?”
刘健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答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绝非偶然,定是世家在背后蓄意操弄。
辽东诸事,先前便已隐隐察觉到孔家的影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那冯指挥使为人刚正不阿,一心只为朝廷社稷着想,赴任辽东之后,整肃军伍、清查钱粮,触动了当地世家的诸多利益。
这些世家盘踞一方,根深蒂固,怎肯轻易放权让利?故而此番勾结御史,妄图以弹劾之名扳倒冯坤,以保他们的荣华富贵。”
李东阳微微点头,亦奏道。
“刘阁老所言甚是。
冯坤将军的功绩,臣等有目共睹。
他在辽东苦寒之地,不畏权贵,力挽狂澜,使得我大明边防得以稳固几分。
如今遭此弹劾,若不彻查清楚,寒了忠臣之心不说,更会助长世家的嚣张气焰。
臣建议,陛下可再遣亲信之人暗中前往辽东,详查冯坤作为,兼探世家行径,务必还冯将军一个清白,也给朝堂上下一个交代。”
谢迁紧接着补充道。
“二位阁老高见,臣附议。
再者,对于这些联名弹劾的御史,臣以为亦不可轻信。
他们平日里或受世家恩泽,或被威逼利诱,才会贸然在朝堂之上兴风作浪。当
务之急,是要先稳住冯坤将军之心,传旨抚慰,让其知晓陛下的信任并未更改。
同时,严查御史背后与世家的往来书信、财货交易,抓住把柄,方可一举破局,杜绝此类乱象再生。”
朱佑樘静静地听完三位阁老的进言,微微沉思片刻,而后目光坚定地说道。
“三位阁老忠心可鉴,所言正合朕意。
冯坤乃国之栋梁,朕断不会让忠臣蒙冤。朕即刻安排亲信秘密奔赴辽东,详查此事。
至于那些御史,交由东厂、锦衣卫彻查,一旦查实与世家勾结,定不轻饶。
朕要让朝堂清明,让大明江山永固,诸卿当与朕同心协力。”
“臣等遵旨!”
三位阁老齐声应和,暖阁内的气氛虽凝重,却也透着一股君臣**、共破危局的决然之气,一场围绕着弹劾风波的较量,就此悄然拉开帷幕。
待众人告退后,暖阁内一时静谧无声,唯有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朱佑樘微微仰头,目光透过雕花窗棂,似是望向远方,片刻后,他轻声开口道。
“牟斌。”
话音刚落,牟斌身着飞鱼服,身姿挺拔,从屏风后稳步走出,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臣在。”
朱佑樘神色凝重,目光转向牟斌,郑重其事地说道。
“如今有两件要事交托于你。
其一,方才朝堂所议弹劾冯坤一事,背后定有诸多隐情,朕命你即刻彻查,无论是世家与御史间的蝇营狗苟,还是他们妄图扰乱朝纲的种种行径,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其二,济危乃朕之股肱,更是朕的学生,如今他在辽东深陷漩涡,处境堪忧。
朕命你速选派得力人手赶赴辽东,暗中保护,务必要保他周全。
朕不容许忠臣良将蒙冤受屈,更不能让心怀叵测之人得逞。”
牟斌低头领命,语气坚定。
“臣遵旨!
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辱使命。”
朱佑樘微微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与期许。
“朕信得过你,去吧。
此事关乎朝堂安稳、大明兴衰,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臣领命告退!”
牟斌再次行礼,而后起身,大步流星地退出暖阁。
朱佑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忧虑并未消散,这场与世家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待众人皆恭敬退下,暖阁的门缓缓阖上,一时间,四下里静谧无声,唯余炉火偶尔迸出的噼啪轻响,在这寂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朱佑樘原本挺直的脊背稍稍弯下,他抬手轻轻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不受控制地从喉间涌出。
何鼎一直候在侧旁,见状,赶忙疾步上前,手中稳稳地拿着一方素净手帕。
他的脸上满是关切与焦急,微微前倾身子,将手帕递向朱佑樘,口中轻声道。
“陛下,您快擦擦。”
朱佑樘接过手帕,捂在嘴边,那咳嗽声却一时难以平息,声声震颤着空气。
待咳嗽稍缓,他放下手帕,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刹那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定住了。
只见那洁白的帕子之上,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宛如一朵朵惨烈绽放的红梅,在这暖阁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朱佑樘心中一沉,他如何不知,自己近来身体愈发虚弱,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可未曾料到,病情已然恶化至此。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仿若这大明王朝前路未知的重重迷雾,一时间,诸多思绪涌上心头。他深知,自己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何鼎,”
朱佑樘开口,声音虽带着几分因咳嗽而产生的沙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事万万不可外传,哪怕是一丝风声,亦绝不能泄露。
朕身为一国之君,朕的龙体状况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朝堂安稳、社稷兴衰。
若此刻传出朕病重的消息,朝堂之上那帮心怀叵测之人定会趁机兴风作浪,或有谋逆篡位之举,或会与世家沆瀣一气,进一步扰乱朝纲,届时,我大明江山必将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何鼎听闻此言,眼眶一下子红了,“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来,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眼中噙着泪,声音颤抖地说道。
“陛下,您龙体欠安,理当安心调养。
这朝堂诸事纷繁复杂,纵有千头万绪,可身子骨才是根本啊。
您日夜操劳,为这江山社稷呕心沥血,臣看着实在心疼。”
说着,何鼎的泪水已簌簌滚落,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朱佑樘看着跪在地上的何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微微摆手,示意何鼎起身,口中坚定地说道。
“朕之江山,朕之臣民,朕如何能放得下?
如今冯坤之事仅仅是冰山一角,世家势力历经多年经营,早已根深蒂固,如同隐匿在暗处的毒蛇,悄然无息地渗透到朝廷的各个角落。
他们把控着地方财赋,操纵着官员任免,甚至在军中也安插有眼线,若不趁此时机,借冯坤弹劾一事,狠狠打压,彻底斩断其根基,日后必成大患,将我大明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朕定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为太子扫清障碍,保我大明的长治久安,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言罢,朱佑樘深吸一口气,似是要将体内的虚弱与疲惫一并驱散,他缓缓起身,脚步略显沉重,却又带着一股决然,一步步向着书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