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幻月楼,正巧在东楼的院子里遇到洛如玉和霜曲。
我一眼就看到了霜曲,他胸前似乎装着一本很厚的书卷,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红糖的脆皮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阿遥,你回来了!”洛如玉迎上来,“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其他人呢?还在玄机楼里?”
秦君遥道:“嗯。”
洛如玉道:“这赤章还不放人?”
“恐怕暂时还放不了。”秦君遥道,“你替我去办件事。”
洛如玉顿时丧着脸道:“我才刚回来几天,就知道使唤我。”
秦君遥在我耳畔低声道:“嫊嫊,我交代几句就回来。”
我点点头,“好。”
秦君遥带着洛如玉去了西楼的书房,待他二人走远后,霜曲兴致勃勃的凑过来问我,“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我看他一眼,叹气道:“还能去干嘛?坐牢啊。”
“那可真是没意思。”霜曲道:“我跟洛姑娘这两天去了一趟老霍头的老家。”
“在哪?”
“璃溪。”
我不解,“去他老家做甚?”
霜曲道:“洛姑娘说去看看老霍头在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有吗?”
霜曲摇摇头,道:“除了老霍头和他的妹妹,其他人都死了。”
他顿了顿,“听说整个霍家不论男女老少全都被老皇帝下令斩了头,尸体还挂在璃溪城暴尸三个月。”
我不禁开始想,老矛子究竟是怎么得罪楚祁了,被诬陷盗窃玉玺不说,竟还落得个满门落索。
我其实有些能明白他为什么想要翻案。
这世间总要求个公道,求个问心无愧,求个清白在人间。
可这天底下的不公之事何其之多,谁又能清白的来,清白的去。
“左邻右舍说起这事来都还后怕,我们去的时候,霍家老宅都被传成是凶宅了。”霜曲道:“对了,洛姑娘从霍家老宅把老霍头家谱带出来了,想交给老霍头做个念想,可一直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家谱在哪儿?”
“在我这里。”霜曲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卷来,看家谱厚度定然是个两三百年的大家族,“赢姐姐,你要看吗?”
我摇摇头,“你收好。”
霜曲道:“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丢不了。”
我点点头,从水袖里摸出一把金珠,塞到他的手里。
“自己去玩儿吧,我回去睡觉了。”
霜曲顿时拉下脸,“啊?赢姐姐,你不陪我玩吗?”
“我要是打不过一个比我小的姑娘,我都不好意思去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
霜曲:“……”
霜曲在我背后咬牙切齿,“谁说我打不过她?我那是让着她,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是我让着她的!”
我跳下古井,钻进棺材里,也没睡,闭着眼数数。
在我数到一千零六十的时候,有人掀开我的棺材板。
我勾唇一笑。
棺材板打开又合上,短暂的光明过后,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嫊嫊。”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滚进他的怀里,“事情都交代了?”
秦君遥点头,“差不多了。”
我们躺在棺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问秦君遥现在进展如何。
秦君遥说裴宣已经开始着手查数年前的玉玺失窃案。
我有些惊讶,心想此事不管怎么轮,也轮不到裴宣出手。
秦君遥解释说这虽然是皇帝下令,不过却是鬼王的意思。
我这才想起鬼王的另一重身份——帝师。
可为何要选裴宣?虽说裴宣这人公正清廉,可他这小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上一任皇帝的大腿。
虽说上一任皇帝已死,不过涉及帝王,总是没那么容易的。
秦君遥说鬼王认为裴宣是最合适查明真相的人,还说裴宣实乃真君子。
我惊诧极了,没想到裴宣在鬼王那里能有这么高的评价。
我还想多问一些,可眼皮已经没什么力气地垂下了,“那楚祁的野史……”
秦君遥伸手覆在我的眉眼间,遮住了我的视线。
“嫊嫊,早些休息,明天在与你讲。”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耳语,整个人都沉浸在温柔的水里。
我许久没有做梦了。
梦里东陵哀鸿遍野,灼热的天火将整个国都染成了一片赤红。
在废墟之中,忽而拔地而起一棵花树,我认得,是山月台前那一棵。
它从嫩芽逐渐茁壮,最后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下,驱散了所有的火光和灼热。
我猛地惊醒过来。
为什么会梦到这棵树?
月色照到古井之中,我头一次这么快就醒过来。
秦君遥闭着眼,躺在我身侧。就这么睡在我的棺材里,他也不嫌晦气。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在他睁眼之前轻声说,“我很快回来,别担心。”
他的眼皮动了动,呼吸逐渐平缓。
我轻手轻脚地推开棺材板,从地穴的通道直入鬼市。
自赤章奉明烧毁鬼市之后,我还是第一次下来。
原本沿着地下暗河修建的长街破损不堪,许多通道都堵死了,我只能从残垣断壁上用轻功飞过去。
来到山月台前,我在破败的遗迹里寻找梦中的那棵花树。
以花树为界,朝前是皇宫,朝后就是山月台终年紧闭的大门。
听姑姑说,那棵花树是祖辈们种下的,而今少说也有千年。
东陵国破那日,那棵花树被烧毁了。
我在花束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树根老桩,深深的扎根在地里,而侧枝却长出了新芽。
那枝新芽还不足手指粗,无叶,粉嫩的花颤巍巍的开了几朵。
那场天火竟然没有将它彻底烧死,而是在灰烬中得到了新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到这棵树,总觉得应该是东陵的先祖们在给我指示。
我仔细观察着这棵花树,脑子里不断的回忆从前。
我曾在这棵花树底下遇见过白无色。
也曾和凤诀在树下挨过许多处罚。
以前我受了委屈,就喜欢跑到树下哭。
树下……对,树下!
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花树底下藏过一封信。
在我十三岁那年,我曾截过一封没有署名的飞鸽传书。
这封飞鸽传书上只写有寥寥几个字:吾妹兰宁,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