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阁内。
热闹喧嚣。
修士们围坐在几处，一边品着灵酒，一边议论伐天之事。
“陛下伐天，是为了我们？”
一个身穿紫袍的筑灵境修士冷笑着说道，“别自欺欺人了！天道没死，九千域反而灵气枯竭，修士实力下降，凡人死伤无数，这样的结果，真是为了我们？”
话落。
顿时引起几人的附和。
一个灰袍老者不满反驳道：“你也不能这么说！若非伐天，天道压制只会更加严重，哪怕我们付出了代价，至少也看到了抗争的希望。”
“希望？”紫袍修士冷哼一声，“伐天之后，东华王朝满目疮痍，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天道未死，倒是我们这些底层修士苦不堪言！”
这些言辞落入苏羽的耳中。
他神色淡然，迈步走到那群修士中，目光扫过众人，“不知你所说的苦不堪言的‘苦’，此话何意？”
众人转头看向苏羽，只见他一身布衣，神态平和，看不出丝毫威严。
他们显然未认出苏羽的身份，只将他当作一名寻常过客。
“你也认为伐天是对的？”
紫袍修士皱眉道。
苏羽未答，只是再次问道：“我只是不解你们为何愤怒？伐天的目的，本是打破压制，求取未来。”
“伐天未成，未来在哪？”紫袍修士冷笑，“伐天之后，九千域本源受损，甚至有域被毁灭。”
“这样的未来，是谁想要的？”
“哦。”
苏羽静静听着，没有辩解。
“你这人好生奇怪，出自哪个宗门？”又一人不满地开口问道。
苏羽未作答，而是随手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即掏出一枚神晶放在桌上，淡然道：“只是一介过客罢了。”
说完。
他转身离去，留下满桌的沉默。
片刻后。
紫袍修士伸手拿起那枚神晶，神念一扫，顿时瞳孔猛地收缩：“这、这是……”
“这是极品神晶！”另一人立刻凑过来查看，眼中透着贪婪，“这样的品质，足够我挥霍万年之久。”
“见者有份！”
几人顿时激动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
苏羽从伽蓝阁中走出，伫立片刻，缓缓踏上宽阔的大道。
天色渐晚。
似有薄云遮住了神界的光辉。
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修士与凡人交错而过。
他行走在熙攘的人流中，却仿佛置身于无声的孤寂。
“失败。”
这两个字轻轻落在他心中，却如同沉石入海，激起无尽涟漪。
他将天道打得陷入沉睡，却没能彻底消灭，那股隐隐的威压依旧高悬于天际，笼罩着诸天的每一个角落。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伽蓝阁中的那些修士对伐天怨声载道。
他们埋怨的也不是伐天本身，而是埋怨自己为何没有将天道消灭。
他们畏惧伐天之后未能除尽的隐患。
天道未灭，威压犹在。
他们能感知到那股无形的力量，心底的不安便如毒蛇般滋生蔓延。
其实这个道理他早已明白，今日也只是来让自己彻底死心罢了。
“终究，还是因为失败。”
苏羽苦笑，低声叹息。
他曾为东华王朝的子民倾尽一切，耗费九亿载岁月，铸造秩序，惠泽神界。
许多人受益于他的努力，凡人的生命得以延续，修士的资源愈发丰盈，整个王朝逐步走向繁荣，昌盛。
但这一切。
在伐天失败后，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
甚至还不能算作失败，他已将天道打得陷入沉睡，只是没有消灭。
没有完全胜利，在一些人眼中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思绪至此。
他抬头望向苍穹，天际灰蒙蒙的云层像一层无形的锁链，将光明压制在天道之下。
他又想起了伽蓝阁中的争论，那些修士和凡人曾享受他带来的恩泽，却在伐天失败后，将所有怨念倾泻到他的身上。
好人一旦未能完美，就成了罪人。
“人，本就是自私的。”
苏羽心中苦涩地叹息。
这自私并非贬义，而是一种深刻的认知。
每个人的判断、选择，都基于自己的利益。
他们不在乎伐天的初衷，不在乎天道的压迫是否正在缓解，他们只在乎眼下的损失，只在乎伐天给他们带来了多少不便，而不考虑其他任何。
他的身影在熙攘的人流中渐行渐远。
行至城门处。
苏羽回首一望，终是一叹，正欲离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一群孩童的争论声。
“陛下伐天，根本就是自私！”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要不是他，我们北原孤苍域才不会成现在这样！”
“对！”另一个瘦小的男孩附和道，“我听我爹说，伐天之后本源枯竭，我们的家乡才会被毁得这么惨！”
听得此言。
苏羽眼神一暗。
他实在没想到居然连孩童都开始议论伐天之事。
其言语更是对他的斥责。
一时，他不由轻叹一声。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亦或是，我从始至终就不应该管他们？”
他心中不由思索。
以他至尊的修为，这诸天上下，谁能奈何得了他？
终归是过不去心里的关。
而这时。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们胡说！陛下坚持伐天，才不是想害我们！”
苏羽侧目，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身穿一件略显旧旧的白裙，面容稚嫩却充满倔强，双手紧握衣角，似乎有些紧张，却依然挺直了脊背站在众人面前。
那个瘦小男孩瞪了她一眼，“小安，你说什么呢？”
“我，我才没有说错！”
被叫做小安的小女孩抬起头，也是倔强地瞪了回去，“难道你们没念过书吗？若不是陛下建立东华王朝，我们都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胡说八道！”最初的那个胖男孩反驳，“伐天根本就是陛下的错，我们的家乡才会毁掉！”
“就是就是。”
几个小孩子纷纷附和。
小安瞪着他，不服气地说道：“若是没有陛下派遣军队去镇魔关，我们的家乡早就被魔族毁了！”
“难道你家里是某个大宗门，还是哪个大家族吗？”
胖男孩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冷哼一声：“你……你少狡辩！我爹都是这样说，他才不会说错！”
“小安，你要是再跟我们作对，以后就不是我们的朋友了！”
小安愣了一下，显然有些犹豫。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但很快，她似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声音坚定地说道：“你们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也不怕！”
“陛下就是为了我们好！现在每天都有好多人在帮助我们重建家园，陛下若是不管我们，根本就不用派人来帮忙了！”
周围几个小孩不满地嚷嚷着：“那你就一个人玩吧！”
说完。
他们一哄而散。
苏羽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停留在小安倔强的小脸上，心中掀起了波澜。
于是，他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