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明仪坐在书房中,背后伤痛虽已缓和了不少,仍隐隐作痛。他眉头微皱,专注于面前绘制边境战略城防图,皇帝给他三天休养时间,今天已是第三天。
秋兰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李明仪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昨天晚上她闹得那么凶,他以为她会耍脾气不理睬他一阵。没想到,她会来书房找他。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案旁,看到案上的湖笔羊毫,她伸手拿了过来,小声问:“我可以用这支笔写字吗?”李明仪抬眼瞥了她一下,微微点头。
秋兰赶忙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抄写诗词。她的手微微颤抖,字迹起初略显生硬,但渐渐平稳下来。她不时偷瞄李明仪,见他并未厌烦,胆子便大了些,抄写的速度也加快了。那湖笔在她手中,柔软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不算漂亮的字。秋兰似是在这书房一隅寻得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紧紧握笔,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全神贯注。李明仪忙碌间偶然抬眸,见她如此专注,不禁心生诧异。整整一下午,秋兰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他的右下手,沉浸于书写之中。
终于,李明仪按捺不住好奇,缓缓踱步至秋兰身旁。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那纸上尚未干透的字迹上,打趣道:“这般刻苦,要考状元?”秋兰微微一怔,手中笔稍稍停顿,随即腼腆一笑:“练字,这个笔也太好写了。”李明仪细细端详着她的字,不忍直视。
秋兰似是察觉到了李明仪的审视,转过头来,一双明眸中满是期待与讨好:“大人可否为我指点一二?”说着,将手中笔递向李明仪,李明仪接过笔,略作思索,在那纸上挥毫写下“心有千千结”。字迹刚劲有力,与秋兰幼稚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秋兰赶忙蒙住自己写的字,两相比较她的字可算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我又不写情书,写那么好看的字做什么?”她忙给自己找借口。
李明仪听了秋兰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莫不是觉得自己写不好,便找这般借口?”
秋兰的脸瞬间红透,咬了咬嘴唇,低声嘟囔:“也没有那么差吧!”
李明仪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了些:“不是每个人天生就能写得一手好字,靠的是勤加练习。”
“哦!”
他再次认真地看了看秋兰写的字,缓声说:“可以看出来你是极力想要写好,只是太过求好,反而用力不均,整体看着就太过局促。你要重新学,就从握笔的姿势开始。”
李明仪因背部受伤,不好躬身。“你站起来。”秋兰乖巧起身,李明仪从后面伸出手,环绕着秋兰握住笔。
龙颜喜透过窗棂缝隙看进来,此时,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李明仪从后面环住秋兰,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正确发力方式,俊朗的面容带着专注,秋兰秀丽的侧脸泛着红晕,郎才女貌,真真一对璧人。
过了一会李明仪松开她的手,“去练吧!”
秋兰轻轻地挪动脚步,再次缓缓地坐回到精致的绣敦上。她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铺展开的纸张上,手中紧握着毛笔,按照那个人所教导她的发力要点,小心翼翼地开始书写起来。
随着笔尖在纸上轻轻游动,确实有所改观,然而,秋兰的思绪飘远,只见她停下笔,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心中喃喃自语:“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光去比对笔迹能有什么用呀?他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来代写嘛,那样笔迹肯定就不一样。”
李明仪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
“就是写不好。”她装作有些恼怒的说。
“写不好便更应勤加练习,恼怒何用?”他悠悠说道。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秋兰不禁感到有些沮丧和失落。原本满心期待能够通过笔迹找到李景文的线索,现在看来似乎希望渺茫。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轻叹一声:“哎……”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啊,根本没办法找到李景文的下落。
这天夜里,李明仪躺在榻上,尽管背上的疼痛已有所缓和,但依旧扰得他难以安睡。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跟前立着一个人影,心下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秋兰披头散发地站在他身前,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帮个忙。”
这回她倒是干脆利落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费那么多劲干嘛,她心一横,一骨碌从床上起来,鞋也不穿就走到他榻前。
李明仪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他静静地看着她,借助朦胧的月光,目光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双眸,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豁出一切的决心。
李明仪微微皱起眉头,视线顺着她的脸庞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那赤裸的双足之上。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诧异,这个人竟然连鞋子都没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借着月光看着她因为冷而蜷缩着的脚趾,不禁有些怜惜之意。
秋兰见他不语,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找到李景文,你能帮我吗?”李明仪有些吃力的从榻上起来,他没想到秋兰会如此直接。她也坐了下来,朝着他缓缓挪动过去。此刻的她,身上仅仅只穿着一件单薄得几乎透明的里衣,若隐若现的肌肤仿佛在散发着一种迷人而又危险的气息。然而,她现在是顾不得这些了,心中更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孤注一掷,帮就帮,不帮,他会再一次对她痛下杀手吗?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柔和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屋内,给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轻纱。秋兰绝色的容颜面庞在月色下显得半明半暗,她那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此刻直视着面前的李明仪,眼中闪烁着一种执着。
“你那天骗我到船上,还在信中特意提及白家寨有着李景文的下落。既然如此,你肯定是能够找到李景文,对吧?”她有些激动的说道。
她的双手扶在他的手臂上,与此同时,她的上半身压靠了过来,就在这一刹那间,李明仪清晰地感受到了秋兰身躯的贴近。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甜扑鼻而来,那是属于秋兰特有的芬芳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令他的心弦微微颤动。然而,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却让李明仪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庞,在这一刻间闪过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慌乱。他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节奏,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着。
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将内心的波动强行压制下去,让自己重新恢复到平日里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样,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而冷静。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我是可以找到他,但是你要配合我,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能做到吗?”他的目光沉着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秋兰毫不犹豫地点头:“能!只要能找到李景文,我什么都听你的。”
“找到他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杀了他。”
“你敢吗?”
“为什么不敢?”
“别忙着说大话,到时候我们拭目以待。”
“还有,你要报答我。”
在燕国暗影司阴冷的牢房里,李景文被铁链紧锁,形容憔悴。
暗影司的话事人崔十三娘,此刻正神色复杂地站在牢房外。当年,她与李景文在兰水县假扮富商,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李景文娶了兰水首富的女儿王秋兰,自己则扮作他的母亲。
秋兰单纯善良的模样始终在崔十三娘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在李景文假死的那个夜晚,她狠下心大骂秋兰是丧门星、扫把星,只为了能将秋兰逼走,让这无辜的女孩得以逃命。
这一天,暗影司收到了来自景国最高谍者墨渊的密信。信中表明,希望暗影司安排李景文回景国,承担所有罪责,以此来阻止其他人对墨渊的追查,确保他在景国的身份不被暴露。
李景文深知自己犯下大罪,风衣谷刺杀慕容青弦的鲁莽之举,完全是他个人的肆意妄为,这导致燕国在兰水的谍者几乎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崔十三娘当初亲自将李景文带回,本欲按照组织规定严惩。可毕竟与李景文假扮母子多年,终究不忍心亲手杀了他,原打算将他流放到极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一位年长的谍者劝崔十三娘道:“莫要匆忙处理,他可是“墨渊”在景国的内应,还是等“墨渊”的消息传来再做定夺。”于是,李景文便一直被囚禁于此。
如今,崔十三娘接到墨渊的这封信后,来到牢房,神色凝重地对李景文说:“'墨渊'要你回景国,让官兵将你捉拿,由你一人承担所有罪过,以免牵连到他,保他在景国安然无恙。”李景文惨然一笑,知晓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索性应下。但他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在临死之前,想要再见秋兰一面。
李景文按照信中提供的地址,回到了景国。他潜伏在李府外面苦苦蹲守。他用重金收买了李府的守卫,让其在秋兰这位侍妾出门时告知于他。
终于有一天,侍卫跑来向他通风报信,说秋兰独自出门了 ,李景文装扮成一个乞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秋兰满心以为能在这荒芜的屋子中找到李景文,可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她满心失落,正欲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地跟了进来。秋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那乞丐。临行前,李明仪将一把装饰着宝石的匕首置于她手:“预祝你大仇得报。”
乞丐连忙捋了捋头发,急切地说:“秋兰是我啊,我是景文,你不要害怕。”
秋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喊:“李景文,你终于出现了。”
李景文一边捋着头发,一边激动地向前迈着步子,眼中满是深情:“秋兰,是我,我好想你,娘子,日日夜夜,不眠不休,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走到秋兰面前,李景文神色痛苦地说:“秋兰,是我毒杀了你的父亲。来来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来吧,就往这儿捅!”说着,他紧紧握住秋兰的手,把匕首尖比着自己的胸口。
秋兰的手颤抖着,脑海中回想起李明仪的话:“你敢杀吗?”果然事到临头就不敢了。李景文看到秋兰犹豫未动,疯狂地喊:“秋兰你还爱着我,对不对?你舍不得杀我,对不对?”他的眼神中满是癫狂,说着就要去抱秋兰。
秋兰挣扎着往后退,声嘶力竭地喊:“你不要过来,不要再逼我了!”
李景文已失去控制,冲过去打算抱住秋兰。秋兰一个用力,那匕首往前推了过去去,只听得“噗”的一声,匕首深深扎进了李景文的胸膛。
人最可悲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经拥有过却已然失去。他曾和秋兰拥有那样甜美的过去啊,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回到他们一起放风筝的那天,风筝就是放不高,于是,他拼命地跑,风筝终于飞上了天:“秋兰快看啊。我们的风筝飞上天了!”秋兰欢喜地朝他招手,在草地上咯咯咯地笑起来。
如今他看起来又狼狈又疯狂。他自己都想不到,后来呀,他才明白他是天上的风筝,而秋兰就是那根线。
时间仿佛凝固,李景文的动作定格在半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极度痛苦的表情。秋兰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手中滴血的匕首和倒下的李景文,她的双手已被鲜血浸透。李景文的身体缓缓滑落,仍紧紧抱着她。他气息微弱,声音破碎:“秋兰,我爱你,我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秋兰——”他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抚过秋兰的脸颊,随即无力地垂下,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秋兰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她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却在这时,一群官兵冲了进来。“不许动!”为首的官兵大声喝道。他们迅速将现场包围,目光严厉地扫视着四周。
“发生了何事?”官兵头目皱着眉头问道。看到地上李景文的尸体和失魂落魄的秋兰,官兵们很快就明白了大概。
“把这女子带走!”官兵头目一声令下,几个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秋兰的胳膊。秋兰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抗,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官兵拖拽着离开。周围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官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秋兰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其实,李府的侍卫怎会轻易被人收买呢?要知道,他们的侍卫长是龙颜喜,此人一向忠心耿耿,为主尽忠。其手下之人也秉承着他的作风,皆是忠勇之士。
然而,最近居然有人收买了他们,这实在是奇怪至极,令人心生疑窦。
再者,官兵为何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出现,这更是一大疑点。难道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