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风,柔和又明媚。
长欢斜倚在绣榻上,青丝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像是刚洗过的,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浓密的睫毛在微红的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手中的书卷滑落在一旁,显然是读着读着,不经意地陷入了梦乡。
衣袖随风轻轻拨动了午后的静谧。
屋内的气氛悄然发生着变化。
有人放轻脚步走近,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一池春日寂静的湖水,伴随着愈渐清晰的面庞,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来人缓缓走到榻前,动作轻柔地拾起书卷,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落魄才子俏佳人》?
——确实是她看得进去的书。
视线落到桌上的许多孩童玩意儿,拨浪鼓,木头人,磨牙棒。
他愣了一下,用书盖住。
眼不见,心不烦。
不小心碰到拨浪鼓,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雷,生怕她醒过来。
二人面面相觑,再彼此伤害,彼此崩溃。
他的目光落在长欢的脸上,只见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所忧虑,并未有醒过来的征兆。
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抚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的忧愁。
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感受着她肌肤的温度。
冰冷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心房在胸腔里,铿锵地跳动。
每一次传来的回响,都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深情和渴望。
是重逢的狂喜。
他就这样静静坐在榻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落在眉梢眼间。
她比上次见,丰腴了些许。
可是巴掌大的小脸,一直没变。
所以,离了自己,她过得还好吧。
他伸出手,想抱抱她,想问问她。
崖底冷不冷?
那一掌痛不痛?
当初受的伤彻底好了吗?
她还恨不恨自己?
这一刻,理智战胜了情感。
他不能。
她定是恨惨了。
因为他食言了,所以有些不敢见她。
阳光射进屋内,有些刺眼,晒得人有些燥热。
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他拿起一旁的绢扇,默默为她遮住阳光。
她在梦什么呢?
梦里有他吗?
他是又伤害了她吗?
她能原谅他吗?
感情肆意生长,渐渐包裹起来,形成了坚硬的外壳。
他食言了一次,就一定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今日的画面刻在脑海中。
来日方长。
他与她有一辈子可以相守。
就在他慢慢转身那一刻,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的心猛地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回头看到她依旧安静地睡着。
一股莫名的情绪蔓延,是庆幸,是遗憾,还是爱恨纠缠的悲怆。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人影渐渐消失在阳光下,悄无声息。
长欢做了个梦。
她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一夜未眠。
镜中的她面容苍白,眼圈微红,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信纸上。
纸张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
“见字如晤。”
即便不看字,长欢也能倒背如流。
这信上的每一笔每一划深深烙印在脑海。
全是发自肺腑,带着恨,也带着曾经的爱。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模糊又熟悉,她的感官不断被放大,能感到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一阵微弱而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有些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
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一股无法逃脱的恐惧瞬间充斥着全身。
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她的梦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叹息。
她的心随之紧缩,伸向虚空,仿佛在探那身影的虚实。
几乎要冲破梦境的束缚。
“浅浅。”
一句轻声的呢喃,让长欢猛然惊醒。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大梦初醒地环顾四周。
还好,没人。
还好,只是个噩梦。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住内心的恐惧。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酸楚。
她的手拂过桌上倒放的书册,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过,滴落在桌上,溅起一朵微小的水花。
空气中有一点点檀香味。
溢香坊有檀香味再正常不过。
长欢却觉得这檀香,有些许不同。
她站起身,缓缓推开了那扇微微吱呀的木窗。
一阵凉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的思绪。
陆远青这一走,春暖花开才到凉州。
而且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他神色匆匆地飞奔进来。
长欢有些讶异,“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陆远青将门关好,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
那架势好像要开始逃难。
长欢按下他的手,“怎么了。”
他就势牵过长欢:“我得送你们离开凉州。”
“为什么?”
“凉州现在不安全。”
他一句话,长欢心凉了半截。
只听他嘴上继续道:“半年前,盯我的人悉数撤退,我原以为是他放弃了。”
“直到我在安定麦山石窟见到他,持节都督奉旨西巡。”
“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定是露出了什么马脚,被他发现了踪迹。”
长欢越听越有些心如死灰。
因为一个男子,自己又要放弃苦心经营的一切。
换一个陌生的地方,改头换面,隐姓埋名。
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陆远青扶住她的肩膀:“长欢,留得青山在,好吗?”
长欢回过神,嗫嚅着嘴唇,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远青,我不走。”
“我受够了战战兢兢,躲躲藏藏。”
“他若是想杀我,我认了;”
“这次他若是杀不了我,我会把一切都讨回来。”
陆远青眉头紧皱,似是极不赞同。
“那蓁蓁怎么办?”
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软肋。
“远青,我恰恰是为了蓁蓁。”
“她如果想要健康活着,就要解决掉这一切,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陆远青可能明白了。
长欢眼底是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虽然很少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陆远青知道,从来到凉州起,没有一日她的内心不是苍凉的。
是因为背叛,是因为欺骗,是因为害怕,是越爱越恨的后手。
他试探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