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初四年,在齐国灭夏,齐楚对峙后,魏王元孝文向燕国宣战,理由是魏国使团在燕国境内被燕人挟持,魏二品诰命夫人碧水差点死于动乱中。
魏王从兰陵出兵十万,以天水将军祁醉为先锋大将,魏王亲自挂帅,北伐燕国。
“先生,看您好像不惊讶,是大王给过你旨意吗?”
温北君摇摇头,“就算大王不说我也猜得到,大王早就摆明了要北伐,只是怎么伐,打到什么地步,这只有大王可以定夺。”
他没有明着告诉卫子歇,跟着自己几月有余,卫子歇也该有些判断了。最擅守城的玉琅子镇守会稽没毛病,若是元孝文真想灭了燕国,就应该让四将军之首,大魏少保,天策将军,兵部尚书,魏王宗裔元鸯挂帅,自己为先锋之将,祁醉拱卫中军,而不是当今的布局。
“先生,恕学生直言。”
“此处别无他人,就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卫子歇一拱手,侃侃而谈,“学生听闻我大魏四大将军各有所长。天心将军玉琅子最擅守城,东拒汉国。”说罢,卫子歇停了停,见温北君点头,继续说道“天水将军祁醉擅出奇谋,北镇燕国。先生擅千里奔袭,西讨回纥。”温北君又点点头,表示卫子歇说的没错,“天策将军元鸯是帅才,是大魏王室的定海神针。依学生愚见,大王这次不过是攻城掠地,点到而至。”
卫子歇看着温北君,“不知先生怎么看待这件事。”
“说的不错,我亦这么觉得,这是天下正常之行事。”温北君没有说完,只是静静的看着卫子歇,天下这种两个月灭一国的疯子就只有凌丕一个人。
“先生,齐楚那边谁会赢。”
这个问题啊,温北君叹了口气,根本不是他这种人可以判断的问题,齐楚两边对垒的分别是大齐战神司行兆和大楚上将殷禧,无论是谁都无疑是可以排进天下前三的名将,温北君毫不怀疑,这次对峙的胜者会进武庙,和前朝的名将一样配享从汜。
“子歇,不说这些了,我有些乏了,陪我出去转转吧。”
果然是秋天了,没有了万物竞发的感觉,就好像老人迟暮,一切都显得分外萧索。
卫子歇始终落后于温北君后一步,二人都没有说话,温北君目光一直停留在满地的落叶。
许久,年轻将军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好像这秋景一样沙哑,“又是深秋了啊。”
好像今年过的格外快又分外漫长。
辗转三千里却仍是眺望回不去的故乡。
“我家在河毓,哦,”年轻将军发现自己说错了,改口道,“是汉国铜雀郡。”
卫子歇并不知晓温北君的过往,但是也听闻过十年前汉国的铜雀郡还是大魏的河毓郡。
“玉琳子究其一生都绕不开心头的惊鸿亭,那本将究其一生能不能回到故土,祭奠本将的父母呢。”
卫子歇觉得自己有很多话去宽慰温北君,说眼前的天殇将军还年轻,总能回去的,可是一时失语,终究是无话可说。
温北君直直的站在原地,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死前,他总要回到河毓去的,落叶要归根,他死也要死在河毓郡。最起码,也要收了死在异国十年的族兄的尸骨,还有十几年没有祭拜过的父母的灵位。
“将军,天凉了,披件外套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的人换成了碧水,脸有些微微红,手里拿着一件大氅,显然站了有段时间了。
温北君接过大氅,“什么时候来的。”
碧水搓着手,笑了笑,“没多久,刚刚来,子歇站了有些时辰,我让他回府上了。”
显然她是站了有些时辰的,手冻的发青,方才一直举着他有些厚重的大氅。温北君一把握住碧水的双手,“喊我一声便是了,让你等这么长时间,而且你现在也不比以前了,你是大魏的二品诰命夫人,喊个丫鬟或者下人把衣服送来就好。”
“可他们都不懂将军,若是喧闹吵到将军思考,那才是碧水的罪过了。”碧水笑着把手抽了出来,大街上行人零零散散,她轻轻挽住温北君的胳膊,“将军,也陪碧水走走吧。”
“好,不过,”温北君微微一笑,“身上可没揣多少银子,就前些日子从楼竹那拿的五两银子。”
“够啦够啦,将军今日可真是发达了,早知如此当时把你那个包子一并抢来才好呢。”
两人对视片刻,都想到了十年前青石板路上的一男一女,捧着三文钱一个的素包子,同时笑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啊,如今做了温夫人,竟然敢打趣本将了。”温北君佯怒道,手要去掐碧水吹弹可破的脸蛋,碧水一扭头躲过了温北君的手,指着旁边的一家包子铺,“将军,我要吃包子,要素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买。”
是间不大的包子铺,中年夫妇在后面忙活,前面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在卖包子 估摸是夫妇的儿子。
“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两个素包就好。”
“好嘞客官,六文钱。”
温北君摸了半天,发现兜内没有碎银子,只能把银锭给了出去,“景初元年的银子,货真价实的五两纹银。”
小孩接过来轻轻一咬,“客官您稍等啊,我有些算不开,我去喊我爹娘。”小孩一边说一边往后跑,大喊着,“爹,爹,我算不开了!”
是个中年汉子,手上还带着些水珠,显然是刚洗过手的。
“客官您稍等,孩子算不明白,我来给您算算。”
中年汉子掏出两个已经有些发黑的银锭,下刻隆武十九年二两银。
隆武?温北君没想到在一个小包子铺能见到前朝的银子,是嬴楚上一任秦天子在位期间的银子。
“来,客官您的包子,拿好嘞。”
是孩子的娘亲,手里一个小碟上面有两个素包,“多谢。”
温北君微微一笑,要去接过包子,可眼前孩子的娘亲整个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碟和包子齐齐摔在地上。
“你…”她控制不住的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二公子,您,您…”
她就要跪下被温北君一把扶住,“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跪什么啊,我也不是什么二公子。”
眼前的女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泪如雨下,只是在原地一直喃喃着二少爷。
中年汉子盯着温北君看了片刻,呼吸越来越快,然后也跪倒在地。
“一个两个的都是干什么!”温北君喝道,“平白无故的跪什么。起来,都起来。”
中年汉子说什么都不起来,只是在原地跪着,老泪纵横。
旁边的孩子看着爹娘都在哭,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也在地上一坐,哇哇大哭。
“别看我啊,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都在哭啊。”
温北君看着碧水,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哭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