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殇将军府的招牌很快被摘了下来,换上了“冠军侯府”四个大字。
温北君站在崭新的“冠军侯府”前,目光沉静地望着那块新换的牌匾。
“将军,不,侯爷,有何吩咐吗。”左梁拱手说道。
左梁知道温北君喊他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炫耀那块冠军侯的牌匾。
温北君微微点头,却没有太多喜悦之色,“荣耀加身,往往也是祸端之始。陛下对我恩重,但朝堂风云变幻,谁能料到明日之事。左梁,你是我温家军最后一位都尉了。”
温北君听着耳边的称呼从都尉到将军再到如今的侯爷,他爬得越来越高,他这次真的可以保护身边的人了。
“侯爷,还会再进回纥吗?老头的仇,还有人报吗?”
温北君猛然回头,发现是左梁在说话,而不是他自己的心魔。
可他无法回答左梁,他自己都清楚,西进回纥是不可能的事情,元孝文刚刚称帝,下一步就是举国之力,和汉国打一场仗,以雪十年前的长平之耻,他作为元孝文亲授的冠军侯,必将再任先锋之将,届时,不会有人再去记得在帝国的西境,已经废弃的边陲小镇城头,有一个长眠在地下的老头的愿望。
“侯爷,是我冒犯了,毕竟这也不是您能决定的事,都是陛下决定的。”
温北君一时语塞,只能看着左梁一瘸一拐的离开,左梁的步伐深深浅浅,很难想象他拖着这么一条腿依旧能在最前线和回纥战斗。
“先生,夫长他…就这样,您别怪罪他。”
徐荣在温北君身后说道,“他不是冒犯您…”
温北君摆摆手示意徐荣不必再说下去,“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那些官老爷,说错几句话就动辄砍头凌迟的,你怎么还在雅安,我听说祁醉有意培养你。”
“啊,祁将军说,您刚封侯,我作为学生,理应来祝您老…”
“你怎么话这么多。”温北君想要敲打一下徐荣,最终还是没下手,“净说些烂话。”
可是温北君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显然是被徐荣的话逗笑了,十多年前他也和徐荣一样,爱说些烂话,甚至在刚认识碧水的时候,为了让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开心起来,一股脑说了一大串烂话。
可是在接到温鸢之后,他就很少说烂话了,因为他不再是孑然一身的青年,而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哪怕他如今已经封侯,碧水是二品诰命夫人,温鸢是郡主,他也依旧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啊,”徐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看向温北君,道“卫子歇上次随着您出征燕国,这次能不能带上我,我和他不一样,他一个书呆子罢了,我可是在玉鼓真真切切当了兵的…”
“好好好,你当过兵,卫子歇可是最少砍了三个燕人的脑袋。”
徐荣语塞,但还是伸出了手,比了一个一,“先生,我也砍了一个回纥的脑袋。”
“你说过无数次了。”
温北君看着徐荣,也伸出了一只手,一边数一边说,每说到一次便掰下一根手指,最后两只手甚至都不够用。
“这样吧,反正下次出征也不急于一时,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指导指导你的这个剑法吧。”温北君大笑着拍了拍徐荣的肩膀,力道很大,大到徐荣惨叫了一声,“你小子好好练吧,练到我满意就带你出征。”
“先生啊!”徐荣望着温北君转身而去的背影,惨呼一声,“能不能让林叔练我,或者什么人都行。”
“有我这种天下数一数二的刀法宗师教你还不满意?这样,我把陈礼给你请来怎么样。”
“那还是您教我吧。”徐荣龇牙一笑。
“行了行了,快滚吧,你先老老实实当你的伍长,你下定好决心到时候自然会…”
徐荣第一次打断了温北君的话,“先生!我徐荣一生高傲,从未敬佩过什么人,您是头一个,我才愿意从学宫出来跟着您,我自知这样一个世道从文是改变不了任何事的,根本成就不了我的理想,我爹娘还在南瘴之地呢,我也想靠着我自己把他们接出来,让他们也享一享荣华富贵。”
徐荣偏头一笑,“侯爷,我徐荣是个俗人,不像卫子歇救国救民的理想那么宏大,我就一个理想,高官厚禄。我不会让您有我这个学生丢脸的。”
温北君静静地看着徐荣,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他能从徐荣的眼中看到那份执着与渴望,那是一种在这乱世中求生存,求功名的决心。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样,拼了命的想往上爬,只怕辱没了族兄的理想。
“徐荣,你的心思我明白。这世上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温北君缓缓说道,“但你要知道,在这朝堂之上,在这战场之中,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高官厚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往往伴随着巨大的代价。”
“先生,我愿意,不管怎么说,我总归还是有着烂命一条,大不了就丢在战场上您当没了我这个学生。只是…”徐荣挺直了背,瘦弱的少年拼命想让温北君看出自己的改变,“是您救了我一命,我不能让您白白付出努力,我肯定会闯出个名堂的。”
温北君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欠缺太多太多,欠缺武艺,也欠缺领兵的经验。
可这些都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这个年轻人和卫子歇一样,都是他的学生,都有着一个灼热的理想。
冠军侯三个字刻的格外有力,好像把鲜血灌进牌匾之中留下的疤痕。
橘生淮北则为枳,橘生淮南则为橘。
温北君并不喜欢冠军侯这个封号,也不喜欢耳边环顾的侯爷。
他只想沿着淮河,向汉国复仇,让霍休和刘邵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十年前的长平之战,温家在河毓流的血,总该是有人来偿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