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之人听觉灵敏,
即使走出去一段路,萧景霖还是将乔氏的担忧叹息听得一清二楚。
他眼神微冷。
乔氏心善且不了解内情,见婆母折腾一夜,便真以为她难受得厉害,实心眼地伺候了一夜。
可他岂会不知,
这不过是母妃逼迫他退让屈服的又一手段。
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又或者软硬兼施。
就是靠这一套又一套的手段,
七岁那年,她逼着他亲手摔死了路上抱来的流浪小狗。
源于她认为,收养小动物,只会让他玩物丧志。
十二岁时,又逼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命人打死了他的贴身长随石头。
只因为,石头在没得到她的允许下,偷偷带他去了上元节灯会……
再后来,一次又一次的逼迫,多得他都数不过来。
直到今日,她再次逼迫他屈服,放弃心中那个人。
萧景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其实,母妃这般杯弓蛇影,完全没必要。
萧家已经风雨飘渺,在危机彻底解除前,他本就不会去接近她。
一旦让元康帝发现他的心思,她就会成为皇帝牵制他的工具。
他不想让她牵涉到任何危险中,只能把所有对她的万千心绪深埋心底。
更何况,她心里早就有了他人……
想到李云哲,他身上是掩饰不住的骇人煞气。
这狗东西昨晚在宫宴上到底折腾什么幺蛾子?
她对李云哲情根深种,心里眼里都是小子。
他看得真切,心涌起上万次将李云哲劈成两半、让他彻底消失的强烈冲动。
可每次,冲动都化作无奈的退却与尖针般扎在心上的密密麻麻的痛。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他若真伤害了李云哲,她必定会万分难过的。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李云哲能得到她的真心,在他眼里,这家伙便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万万没想到这混账东西丝毫不珍惜,竟在宫宴上与别的女子闹出丑事。
牧光已经让人去查。
若是误会倒也罢了,若真查出来李云哲和别的女人勾搭不清,
他定要剁了这混账东西喂狗!
可愤怒的同时,萧景霖心底悄然滋生了一丝窃喜,与之相伴的,还有微渺的希望。
若他查实了李云哲确实辜负了她,设法将凭证摆到她面前,
那她是不是幡然醒悟,从此斩断对那家伙的情意?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能否不要再喜欢上别的男子?
就在原地等等他,留给他几年时光。
等到笼罩萧家的阴霾彻底散去,
等到他有足够的底气与本钱,走到阳光下,走到她面前……
想到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哪怕希望其实非常渺茫——
朝堂局势波谲云诡,萧家能否真的安然无恙,还是个未知数。
可至少比之前纯粹的无望要好上许多,至少能让他在无望的黑暗中,窥见一丝来之不易的光明。
恰逢此时,晨曦绽放,清澈柔光,缓缓渗入回廊。
萧景霖不由自主抬起手,轻轻抓向晨曦,就像抓住他心中渺茫却温暖的希望……
守卫在一旁的轻舟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二爷昨夜与王妃不欢而散,在佛堂跪了一整夜,肯定心情恶劣至极,估计看到路过的狗,都要猛踹上几脚。
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二爷忽然像个孩子般在走廊里抓晨光玩,嘴角还挂着罕见的笑意。
不是他在外面装纨绔子弟时那种伪装出来的轻佻假笑,
而是如这晨曦般散发着融融暖意的纯粹的笑。
轻舟怀疑自己一夜未眠,幻视了。
莫名其妙的,二爷怎会换了个人般,如此开心?
正好,牧光完成萧景霖交代的任务,匆匆赶回。
轻舟一把扯住他:
“牧光,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牧光拧眉:
“你看到了什么?难道王府里也出了细作?!”
他奉萧景霖之命,派遣他们暗中训练的人彻查太子遭陷害一事,现在满脑子都是“细作”、“阴谋”之类的事物。
轻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抬手指向不远处的萧景霖:
“没有细作,是二爷……”
“二爷怎么了?”牧光心里一紧,顺着他所指看去。
萧景霖听到牧光的声音,迅速收敛情绪,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
牧光迅速打量了他一番,没看出任何异常,不由得向轻舟投去疑惑的一瞥。
轻舟有点恍惚。
已经走到面前的二爷,神色肃然,是他习惯的那位二爷。
难不成方才真是他没睡好,眼花了?
王府虽是自己的地盘,可防备之心不可松懈。
这里不是谈话之地。
萧景霖转身回到自己住所,牧光紧随其后,进入屋子后,反手关上门。
轻舟打起精神,负责戒备。
屋里二人来到屋后隐蔽密室,牧光才开始禀报刚刚获得的相关线报。
首先,牧光已经按照萧景霖吩咐,派北斗暗卫暗中调查几位有嫌疑的皇子。
不过此事不简单,一时半会还没结果。
接着,便是关于宫宴上那个诬陷太子的宫女。
牧光已经从安插在宫里的人那边得到消息,
此女被元康帝的人擒拿后,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都一口咬定,说是太子曾经在宫里轻薄过她。
为此,她才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太子。
两三个时辰后,她经受不住重刑,已经断了气。
“死了?”萧景霖目光一寒,
“皇帝对此是何看法?”
“陛下当然未相信她满口胡言,可也未再让人继续深究。”牧光道。
皇帝的反应,完全在萧景霖的预料之中。
这位九五之尊不傻,心知肚明此事绝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宫女所为。
若深挖下去,必定牵扯出他的某个儿子。
他对太子不满已久,易储之心,更是显而易见。
若非太后及世家老臣反对,早就付诸行动。
所以,指望皇帝彻查此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甚至,连那宫女究竟真是什么都未吐露就经受不住重刑而亡,
还是元康帝根本不愿意为了太子,去动他另一个儿子,而掩盖了什么,
就只有皇帝陛下和他御前亲信知晓了。
所以,宫女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于是,萧景霖将目光对准了另外一个人:
“玉侧妃究竟死于谁之手?这个应该不难查。”
“如二爷所料,太子那边已经发现了端倪。”牧光道,
“玉侧妃中毒前,接触过她的人,总共四男两女。
男的是东宫护卫,女的是从东宫别处调过来的侍女。
太子命人对这六人搜身后发现,其中一名护卫身上还留着来不及处理的毒针。
针尖细若纤尘,扎在人身上,不仅周围人难以察觉,就连被扎的人,自己都不会有感觉。”
“这个护卫可有交代什么?”萧景霖问,可同时心里已经对此有了答案。
牧光摇头:
“人是拿住了,可这家伙一看形势不对,即刻咬破藏在牙齿中的毒药,顷刻间就毒发身亡!”
果然如此,萧景霖轻嗤。
幕后安排这一切的人,肯定布置周全。
一旦失败,绝不会留下活口,让人顺藤摸瓜。
牧光又道:
“太子殿下命人搜查了那个的住所,发现了一封书信。
按书信内容来看,此人与七皇子府上的一位管事的暗中有来往。”
“这就意味着谋划此事的是七皇子和皇后?呵……”萧景霖冷笑着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