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甬道飘着潮湿的腥气,磷火在青砖缝隙里明明灭灭。
凤如倾玄甲上的血渍已经凝结成暗紫色,每一步都碾碎数片飘落的银杏灰烬——那是她在苍梧台焚烧羊皮卷时特意收拢的引路符。
“当心翻板。”
慕容老者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林女侠客肩头,青铜灯台照出前方地砖上细若发丝的银丝。
凤如倾靴尖轻点石壁借力跃起,绣着金线牡丹的裙裾翻飞间,三枚淬毒蒺藜贴着腰封钉入墙壁,炸开的毒雾竟凝成三年前玉门关的城楼轮廓。
林女侠客剑尖挑开毒雾:“他们连陷阱都在复刻当年惨案。“
“嘘——”
凤如倾突然按住腰间虎符,掌心血痕尚未结痂的贪狼星印突然灼痛。
甬道尽头传来铁链拖曳声,三十七道机关门次第洞开的轰鸣中,她看见染着盘龙目印记的玄铁牢笼里,倒吊着十几个脖颈烙着狼首图腾的漠北斥候——全是本该葬身太液池的死士。
慕容老者袖中铜钱镖疾射而出,却在触及牢笼的瞬间被某种无形之力熔成铜汁。
地砖缝隙渗出的金沙开始聚拢,竟与苍梧台上浮现的星图遥相呼应。
凤如倾突然抓住林女侠客手腕后撤三步,方才站立处的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涌动着诡异荧光的暗河。
“姐姐还是这般警醒。”
带笑的男声裹着铁锈味从暗河漩涡中传来,宋杀手踩着具浮尸跃出水面。
他左眼嵌着枚琉璃珠,细看竟是太液池底捞出的盘龙目碎片,右手指甲泛着与凤如倾臂上毒伤相同的青紫色。
林女侠客的剑锋已抵住他咽喉:“三年前就该送你见阎王。”
“阎王不收弑主之人。”
宋杀手琉璃珠里忽有血丝游动,凤如倾心头骤紧——那分明是妹妹平安符上的朱砂纹路。
玄铁牢笼突然爆裂,本该死去的斥候们喉间发出非人嘶吼,腐烂手指撕开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关节处缠绕的银丝竟与皇帝寝殿的帷帐流苏如出一辙。
凤如倾银枪横扫挑飞扑来的活尸,枪尖撞上宋杀手的弯刀时迸出青色火星。
虎符在腰间剧烈震颤,她终于看清对方刀柄镶嵌的正是妹妹失踪的玉珏——那夜溺亡的太液池底,这枚刻着“凤“字的玉珏本该随尸首入殓。
“很熟悉吧?”
宋杀手刀光如毒蛇缠上她脖颈,琉璃珠映出凤如倾瞳孔收缩的瞬间,“小皇后可知,当年你妹妹被拖进暗渠时,这玉珏可是在陛下枕边找到的......”
银枪与弯刀相撞的铮鸣截断话语,凤如倾玄甲下突然飞出七十二枚金针。
宋杀手旋身躲闪时衣襟散开,锁骨处未愈的齿痕让她浑身血液凝固——那分明是她三年前在北疆战场留给叛将的致命伤。
“原来漠北王旗早成了傀儡戏的幌子。”
慕容老者甩出龟甲阵困住活尸,枯瘦掌心亮起与星图同源的蓝焰,“林丫头,破军位!”
林女侠客剑走游龙刺向东南石柱,剑气却在中途被无数银丝绞碎。
宋杀手狂笑着挥刀劈向凤如倾面门:“将军可知何为真正的修罗道?”
弯刀突然裂变成九节刃鞭,每节骨刺都缀着太液池底的青鳞片,最后一击横扫时竟幻化出皇帝銮驾的虚影。
凤如倾后仰躲过致命杀招,发簪却被刃风削断。
青丝散落的刹那,她看见宋杀手颈后浮现与贪狼星印相对的破军图腾——正是那夜星图中指向摘星楼的方位。
“小心移形换位!”
慕容老者的警示迟了半息。
凤如倾枪尖刺穿的“宋杀手“突然化作金沙,真正杀机却从头顶坠落。
她横枪格挡时虎口崩裂,鲜血渗入枪杆暗纹的瞬间,地宫穹顶忽然显出血色星图——贪狼与破军竟在此刻交换了方位。
九节刃鞭卷起的罡风割裂三丈内的磷火,凤如倾后撤时踩中暗河边缘,青苔覆盖的湿滑岩石让她身形微滞。
宋杀手颈后的破军图腾骤然亮起,刃鞭末端青鳞片突然倒竖,竟在石壁上投射出皇帝寝殿的盘龙柱虚影。
凤如倾偏头避开直取咽喉的杀招,左肩玄甲却被划开寸许缺口,浸过太液池水的毒液瞬间渗入肌理。
剧痛沿着经脉窜向心口时,她恍惚看见妹妹出嫁前夜的模样。
十五岁的小姑娘抱着绣到一半的合欢枕,烛光里仰起脸问她:“阿姐说陛下是盖世英雄,那他定会护我周全吧?“暗河倒影里的自己眼角渗出血泪,与妹妹溺亡时浮肿面容重叠成破碎的琉璃。
“将军走神了。“宋杀手的声音裹着水汽黏在耳畔,刃鞭绞住银枪猛地后扯。
凤如倾踉跄着撞向石壁,后脑即将触及凸起獠牙雕纹的刹那,慕容老者掷出的龟甲堪堪垫住要害。
龟壳表面浮动的二十八宿刻痕与穹顶星图共鸣,迸发的蓝光竟将三具扑来的活尸灼成灰烬。
林女侠客的剑锋在青砖擦出火星:“用星枢步!“嘶喊声惊醒了凤如倾混沌的神智。
她忽然记起三个月前,慕容老者在苍梧台蘸着夜露画下的星斗轨迹——“贪狼主杀,破军主劫,然月孛临宫则可化劫为煞。“
靴底碾碎两枚银杏符灰,凤如倾足踏天璇位旋身。
银枪借着离心力挣脱刃鞭束缚,枪尖划过半空的弧度正对应贪狼星尾芒。
宋杀手琉璃珠里的血丝突然扭曲,投射在地面的星图竟跟着偏移三寸。
凤如倾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七十二枚金针自护腕激射而出,每根针尾都缀着烧化的符纸灰。
“雕虫小技!“宋杀手挥袖卷起暗河污水,却在金针穿透水幕时变了脸色——沾水的符灰遇毒雾竟燃起幽蓝火焰,将他右臂缠绕的银丝烧出焦痕。
凤如倾嗅到熟悉的松脂味,那是妹妹生前最爱的安神香,此刻却混在焦臭中刺痛鼻腔。
慕容老者突然甩出五枚铜钱:“坎位生门!“林女侠客闻声剑挑北斗,剑气斩断的银丝簌簌落入暗河,竟在荧光水面上拼出半幅边关布防图。
凤如倾瞳孔骤缩,那些标记着火药库的朱砂符号,分明与三日前兵部丢失的密函如出一辙。
“原来你们在复刻玉门关惨案。“银枪擦着宋杀手耳际钉入石壁,凤如倾染血的手指捏住他下颚,“用活尸做引,银丝控魂,是想让七十二卫戍关隘同时兵变?”
指尖触到对方皮肤下蠕动的异物,竟是嵌在血肉里的微型机关齿轮。
宋杀手嘴角撕裂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将军不妨猜猜,此刻有多少座城池的地宫里......”
话未说完,慕容老者的龟甲阵突然收缩,将他整个人压跪在地。
林女侠客剑锋抵住其心口,却见破损的衣襟内露出半截青铜虎符——与凤如倾腰间那枚正好能严丝合缝拼成完整兵权信物。
暗河突然掀起丈高浪涛,荧光水雾中浮现数十个旋转的星图。
凤如倾银枪横扫击碎最近的光幕,飞溅的碎片里竟闪过皇帝执笔批红的画面——朱砂御笔正点在妹妹溺亡的太液池方位。
“小心移星换斗!”
慕容老者厉喝声与机关轰鸣同时炸响。
整个地宫开始逆向旋转,活尸骸骨拼接成移动的二十八宿阵,宋杀手身体突然膨胀如鼓胀皮囊。
凤如倾飞身扑倒林女侠客的瞬间,爆开的血雾染红了半个穹顶,碎骨中迸射的银丝如蛛网罩下。
银枪舞成光轮斩断丝网,凤如倾忽觉喉间腥甜。
低头见心口浮现的贪狼星印正与穹顶破军遥相辉映,慕容老者先前所说的“月孛临宫“竟在皮肤上显出血色轨迹。
她猛地扯开护心镜,将染血的银杏灰抹在星印处——灰烬触及毒血的刹那,整座地宫的星图突然定格。
“原来如此。”
凤如倾踏着倒流的暗河水跃至阵眼,银枪刺入宋杀手残留的半截脊骨,“你们用月孛星力篡改命盘,却不知贪狼遇煞反成杀破狼!”
枪尖挑起的碎骨在空中拼成残缺的漠北舆图,缺失的王庭位置赫然标注着摘星楼方位。
林女侠客突然指着东南角:“金沙在重组!”
坍塌的地砖缝隙间,混着血水的金砂正凝聚成人形。
凤如倾旋身掷出银枪,却在破空声中听到熟悉的机括响动——与那夜在太液池畔,妹妹挣扎时扯断的玉珏锁链声完全相同。
金沙聚成的身影抬手捏住枪尖,面具下传来金玉相击般的冷笑:“凤将军比令妹有趣得多。”
他指尖轻弹,银枪竟调转方向直刺慕容老者。
凤如倾凌空抓住枪杆时,看清那人玄色大氅上绣着的,正是三年前北疆雪原上消失的玄武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