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高坡村村委大院,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多了起来。
他们中有人衣着光鲜,有人穿的土里土气的,人群中还夹杂着十几个身形彪悍的大汉。
这些人统一着装,一个个脸色阴沉,目露凶光,他们不时的驱赶那些穿着土气的村民们,不准他们在村委大院停留。
宋远平早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厉声喝止: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让他们留在村委大院?”
“是我不让他们留下来的!”
杨九成毫不在意宋远平的愤怒,不紧不慢地说:
“这么多人乱糟糟的,一会儿审查账目时,能集中精神吗?”
“你的意思是,你的地盘你做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一会儿查起账来有人故意捣乱!”
宋远平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我看你才是在故意捣乱!站在你面前的有我,有你们木县县委蒋书记,有葛寨乡党委申书记,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你给我听好了杨九成,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你才能说话,我不问你,你把嘴巴给我闭上!”
宋远平发起脾气不是一般的吓人,那种强大的气场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胆战心惊。
任凭杨九成再嚣张,此时,他也只能牢牢把嘴巴闭上。
村委大院是由一栋主楼和一栋配楼组成,可以看得出来,两栋楼房都是新落成的。
宋远平大概目测了一下,主体办公楼东西长大约二十米,宽大约十三米,上下三层,建筑面积约七百八十平米左右。
配楼长大约十五米,宽大约十米,上下一共两层,总体建筑面积也不会低于三百平米。
那么,两栋办公楼加一块约一千平米,不说办公楼里的办公配套设施,仅仅这两栋楼的总造价,恐怕就不会低于一百万。
“这两栋办公楼是陈曦在任时翻修的吗?”
宋远平转头问杨九成。
“是他在任时翻修的。”
“这上千平米的建筑面积,四十多万能盖的起来吗?”
“如果让我施工,我就能盖的起来!”
杨九成梗着脖子说。
宋远平奚落的口吻说:
“你得用土坷垃堆起来吧?”
“我没说大话,我自己就有施工队伍,是陈曦为了中饱私囊,故意不让我的施工队伍参与!”
“你别以为大家都不懂行,想故意蒙骗大家?一千平米的总建筑,不说施工成本,只是这些材料成本五十万也下不来吧?”
杨九成哑口无言,再也没话可说了。
“杨会计呢?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杨会计拿着被烧的只剩下半本的账本,颤颤巍巍的向宋远平走了过来。
“怎么被烧成这个样子了?”
“半个月前,我的小孙子在家玩儿打火机,不小心就把沙发点燃了,连带着把家里存放的账本也给烧了,就只剩下这半本。”
宋远平把脸一沉:
“真有你的杨会计,事情做的够绝的呀?这账本一烧,接下来的账还怎么查?你老实告诉我,是谁在背后给你出的主意?”
杨会计偷偷瞄了一眼杨九成,只见杨九成正用恶毒的目光狠狠的瞪着他,那意思很明显,敢说出一个字,你知道后果。
杨会计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嚅嗫着说:
“我真的不敢骗您首长,这账本确实是我孙子玩打火机的时候不小心给点燃的。当时我那间屋被烧的七零八落的,就连柜子里的一万多块钱也被烧没了?”
宋远平向周围看了看,村子里的人们都站的远远的,他们只是在窃窃私语,好像在害怕那些彪形大汉,不敢围拢过来。
既然账本都已经被烧了,那就不能从查账入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发动这些相对贫穷的村民们,让他们揭发杨九成平时的所作所为。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有杨九成和这些帮凶在,他们是不敢站出来说话的。
有了较为清晰的思路,也就没必要再耽误时间了,但在走之前,要先抛出个烟雾弹,用于迷惑杨九成,让他放松警惕,以便接下来的工作更加顺畅。
他看向杨会计说:
“村里的账本是村集体财产的唯一记录凭证,必须要妥善保管。杨会计,你要吸取这个教训,以后千万可不敢大意了?”
杨会计连连点头:
“首长,我一定吸取教训,再也不敢大意了。”
“那好,高坡村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大家各自回去吧!”
宋远平的话刚一落音,看热闹的村民们瞬间骚动起来。
有人一脸的沮丧,有人低声咒骂,有人甚至“呸呸”的吐着唾沫,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一直站在宋远平身边的陈望北不禁大为失望。
在他心里,宋书记的身影是如此的高大,他耿直的秉性和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以及他铁腕反腐的一个又一个生动的故事,传遍了山南省每一个角落。
可现在看来,宋书记徒有虚表,只不过是省里为了树立反腐英雄而杜撰的虚假形象而已。
回木县县城的路上,陈望北凝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山景,内心一直在纠结着;放弃自己热爱的刑警生涯,跟随宋书记虚与委蛇走过场,真的值吗?
宋远平早就注意到陈望北的情绪变化,在经过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时,他打开车窗,指着那团团云雾说:
“小北,你能看到云雾后面隐藏着什么吗?”
陈望北摇了摇头:
“看不到。”
“我知道你很郁闷,觉得我不应该轻易放过杨九成。可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账本莫名其妙的被烧了?而村民们对杨九成又很忌惮?这种情况下,杨九成占了主动,咱们怎么调查?”
陈望北恍然大悟:
“您的意思是,咱们表面上中止调查,实际还要杀个回马枪?”
宋元平关上车窗,详细分析了高坡村的现状:
“这次账本忽然被烧,一定是杨九成临时做出的决定,目的是不让咱们从账本上找到任何线索。从高坡村的居住环境可以看得出来,村子大致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和杨九成有直接利益关系的追随者,也就是生活条件相对比较优越的那类人。他们为虎作伥,协助杨九成侵吞村集体资产,祸害当地百姓。另一类人就惨了,他们是被杨九成一伙欺压的对象。这些村民长时间生活在杨九成的淫威之下,已经形成了固有的畏惧心理,不敢和杨九成对抗。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想拿回自己应得的利益?之所以不敢站出来说话,一是因为怕被杨九成报复,二呢,当地政府各执法机关主要领导得了杨九成的好处,致使他们举报无门,只能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恶气。那么,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从相对贫困的农户们中间找到突破口,谁日子过得最困难,谁就是被杨九成剥削最厉害的对相。这类人一定是对杨九成恨之入骨,一旦有了机会,他们绝对会奋起反击,直至把杨九成挑落于马下!”
陈望北兴奋的摩拳擦掌:
“我明白了领导,您表面上说终止调查了,实际就是给杨九成放了个烟雾弹,让他放松警惕性,咱们好暗中调查!”
宋远平呵呵的笑着说:
“我要是真的终止了调查,你会不会背地里骂我?”
“我可不敢背后骂您,就是……,就是多少有点失落。”
陈望北被宋远平看透了心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欣赏你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
宋远平欣慰的看了一眼陈望北,又接着说:
“来木县之前,我特意研究了高坡村的集体情况。高坡村不光是个拥有三千七百七十六人的大村子,也是个资源大村。他们拥有山南省最大的钨矿,仅凭这个钨矿,每年创收多达上亿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些巨款不光养肥了杨九成一个人,还间接养肥了当地某些黑心领导。之所以陈曦蒙冤入狱无人过问,还屡次遭到打击,就是因为这些只顾着贪腐不办正事的蛀虫们和杨九成穿着一条裤子。他们上下勾结,把高坡村的钨矿当成了一块肥肉,吃的那是满嘴流油。这些蛀虫们吃人家的嘴短,这样无形中就抬高了杨九成的身价。所以说,这里边存在着巨大的黑幕,想要把这些人全都连根拔起,任务不可谓不艰巨!”
“领导,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是侦察兵出身,对于他们这些勾当,我有把握调查清楚!”
“我正是这个意思!”
宋远平目光坚定地说:
“从今天杨九成极其嚣张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不仅仅只是一个村长,还是在木县影响巨大的黑恶势力集团首脑。要对付这样一个势力庞大的黑恶势力集团,仅凭你一个人的能力是不行的,我也不放心,我准备让黄州市公安局抽调几个既要有勇、又要有谋的同志来协助你的工作!”
陈望北听说宋书记还要从黄州市公安局抽调人手,精神大振,他急切地说:
“领导,刑侦支队的同志我熟悉,能让我亲自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