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我得了一些闲,在街上转悠的机会也多了。常云山果然是神速,居然已经在着手开糕点店的事了。
他盘下了一家店,店面不太大,但位置不错,我趁机去看了看,常云山雇了人,正在装修着呢。他自己也在里面,忙个不亦乐乎。
我待了一会儿,觉得常云山也算是靠谱,其实这样挺好的,做做小生意,卖卖东西,再娶了自己心爱的人,过细水流长的日子。倒是令我羡慕起来了。
我正在街上晃悠着,因为这些日子,天气不错,月夫人进宫的次数也挺多的。只要她不在家,我便也不在家,而月锦端呢,也总是不在家。
月锦端一出了门,便将那廉价的玉钗戴在头上,招摇过市。我料定必是那丁海买给她的。我想着丁海也是宁王府的幕僚,就算没有太多钱,一支玉钗,也不至于买这么便宜的吧?
我和莲生正在桃娘开的酒坊前说说笑笑,据桃娘说,前一段日子,她又卖了不少酒。宫里订了好些,她自己又在桃花节上,卖了好多。她笑得花儿一样灿烂,脸色红润,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我看着她,只觉得很是好看。
我意犹未尽,回月府时,却在大门附近,被人拦下了。我立即警觉起来,结果掀帘一看,却是南亭雨。我便邀她进府坐坐,她不肯,却上了马车来,我一看她的样子,便知她是为何事而来。
果然不出所料,南亭雨又是为了秦有时而来。我其实想告诉她真相的,但是又怕她身体不好,万一被气倒了,我可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我只得劝着她,说她不必着急,再过两三月,等那边的事情完了,秦有时便会来的。
南亭雨大概也是相信我的话的,其实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她看着我,说道:“我自然相信姐姐。有时哥哥也和姐姐最是要好,我不信姐姐,又能信谁人呢?”
我便笑了笑,心里有些发慌。其实我真是希望,他们俩能在一起。不过,她那个哥哥,我是真惹不起。而且,秦有时的腿还没有好,万一以后,他真的只能留在云水窝了,他们也就真的没有机会在一起了。我又有些着急,觉得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忽然,我又想到了别的事,便问道:“今日你又有时间出来,南公子不会说你吧?”
南亭雨微微笑了笑,说道:“他,他上朝去了,我偷偷跑出来的。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目送着南亭雨的马车渐渐走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些日子,我也收到了秦有时的书信,只字未提南亭雨,只说自己挺好的。
那么他的腿伤,还是没有起色。若真的有了起色,依他的性子,必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这两个苦命的鸳鸯。
这一日,月行山回来得有些晚,连月夫人也回来得较晚。他们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大好。好在我和月锦端,都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回府了,也知趣地闭了嘴,不敢造次。
其实他们每次去宫里,又何尝不是担惊受怕的呢。朝廷政局如同风象,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全军覆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还有大老爷和二老爷呢,没一会儿,我们也就得到了消息。原来是太子出事了。
太子的母家的亲戚,在封城发现了一处矿石,而且是铁矿。太子得了消息,居然没有上报皇帝,却自己在封城派了兵驻守,甚至据说,已经开始挖矿,准备大炼铁器了。
雍朝明文规定了,凡是国家的土地上,发现了一切重要矿产,必须上报,不得私自把守,更不可不经允许而开采。
太子此举,无疑是触到了皇帝的逆鳞。据说皇帝一得了消息,马上派人去调查。虽然此事还没有结果,但此刻朝堂上下,已是人心惶惶了。
太子如今在东宫,也不得随意出入,而太子妃正好宋清源回了宁王府,已经在宁王府小住了半月。宋清源一听说此事,马上就要回东宫,别人怎么阻拦,她都是不听的。于是,宋清源冒着夜色,只一人,一马车,回到了东宫。
夜已经深了,但月行山和大老爷,二老爷还在偏厅议事。只怕明朝又会有变动。我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今天,南亭雨能有空来找我呢。定然是南风遥不在府内,作为太子陪读,他很有可能,也被留在了东宫,一时半会,只怕是出不来了。
我又有些担心起南亭雨来。如今南府只她一人做主,她身体又不好,一个人怎么扛得住呢。
我一夜也没有睡好,第二日等月行山上朝去了,月夫人也去了芳水阁,我便带着莲生,前往南府。还没有走近南府大门,我掀开一点帘子,却看见南府大门前,已经有侍卫守在那里了。我便叫马夫继续前行,从别的街道绕了回去。
我听到消息,说是皇帝多疑,这次太子独占了矿产,令皇帝勃然大怒。而且,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质问有多少人知晓内情。
众臣战战兢兢,面面相觑,跪倒在地,乌压压一片。皇帝指着众臣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养了你们一群废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心眼子!”
皇帝生气也是难免的,自从立了太子以来,众臣都争着笼络太子。皇后的母族,也是雍朝的世家大族,太子自然是无所顾忌的了。
皇帝发了一通火,连皇后都疏远了,每日总是到萧妃处,又给四皇子沧灵安排了一些差使。
往日此时,皇帝都会安排太子沧霖,代替自己去附近的村庄巡视春耕,以表示体察民情。而昨日,据说皇帝派了沧灵去。看样子,这是要起变故啊。
好在月府一向是保持中立的。太子是惹不起的,而萧妃和四皇子,也同样得罪不起。不过,月府凭的是军功,也不必依附于任何人。反而是和任何一方走近了,都是危险的事。但前些日子,我们和宁王府走得也挺近的,而宁王府和太子府,关系匪浅......
晚饭时,月老夫人倒是和往常差不多,吃得很香甜,用筷子戳着炖得稀烂的肘子皮,对众人说道:“你们吃呀,吃呀,这冰糖肘子,美味得很呢。”
月夫人淡淡地说道:“娘,我怕长肉。”
月行山也说道:“娘,我没有胃口。”
月老夫人摇头笑笑,夹起一块肉来,大快朵颐,我疑心她是不知宫中变故,才有这般的好胃口。心想人老了,也糊涂了,倒也是过一日算一日,不必操心,倒是好事。
但月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人如醍醐灌顶,她说道:“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了吃饭呀,从小我就如此教导你们,你们呀,还是浮躁了些。”
这话却让人很受用,虽然整个月府,都在一片惶惶之中。此前月夫人,还有我,月锦端,都时不时地去宁王府,再有大老爷,也和宁王有交情,但是,如今皇帝没有派兵将月府围住,这就说明了,直到目前为止,月府还是安全的吧?
我高高兴兴地,也夹起肘子汤里的芋块,笑着说道:“祖母说得极是,我明白了。”
月老夫人满意地笑了笑, 招呼起其他人,说道:“你们也别停下筷子啊。这冰糖肘子,可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炖了大半日的功夫呢。不到最后,怎能尝到这世间至味?”
晚席散后,我与莲生出了饭厅,却被秀姨娘拦住了。秀姨娘说道:“墨渊,你与你母亲,和宁王府有什么事的话,最好自己去认了,不要到时候,牵连了我们。”
她一旁的李妈妈说道:“就是呀,小姐你还有兴致,吃得那么高兴,岂不知夫人都要愁死了。”
我冷笑道:“这话你不该对我说。你该去对我母亲讲,我一个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呢。”
秀姨娘哼一声,说道:“你不小孩子家家?真不害躁,你早到了出嫁的年纪,平时你就不像个正经姑娘,怪不得嫁不出去。”
我知道,秀姨娘这么高调,必是因为有月如梦做凭仗。我待要与她分辩,又怕连累了旁人。此时,月老夫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谁吃饱了撑得慌吧,在这里大声说话。若是无事可做,便随我去佛堂礼佛,也可以少些罪业。”
众人都不再说话。月老夫人又对秀姨娘说道:“阿秀,你如今可以上桌吃饭,全是沾了如梦的光,做人不要过份了。”
秀姨娘唯唯诺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