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笑了一会,纨素又想起来问道:“程师姐,我向你问个物件,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准确消息?你知不知道天蚕丝在哪能寻得?”
程惜衍意外地挑了挑眉,道:“你是要造软甲,还是别的什么?天蚕丝这东西可不易得。再说以你的武艺,应该用不上这么高端的甲胄吧?你若是只为了防一防有人暗箭伤人,最近寒鸦楼倒得了一种绵纸,轻薄柔韧,箭弩除非从极近处击发,是不能穿透的。这纸,大部分我已送回离恨天去了,但还留了几尺在手上。我们平时都是不跟人动手,实在拿着也没什么大用。你若是需要,我叫人给你裁一身去就是了。”
纨素摇头道:“我是想着拿来做琴弦。”便跟程惜衍说起那把“天涯朗照”来。程惜衍饶有兴趣地听着,注意力却全然没放在那把琴上。待纨素说完,她眨一眨眼,笑得几乎有些“贼忒兮兮”,打趣道:“天缘派的‘心魔琴’奚笪?他下手倒真快。你才下山多久?竟就被他拐走了。这消息我要传回去,告诉灵微师叔和师祖知道。”
纨素这段时间被人打趣得疲了,脸皮经过锻炼,已有明显的加厚迹象。她坦然道:“程师姐只管传信回去就是……还得麻烦师姐,顺便帮我问问师父和师祖,我若是三年后要带此人回山,合不合本门规矩?”
程惜衍惊了一下,道:“我还道你要留在山下嫁人,还想说灵微师叔绝不肯答应……他竟肯跟你回山么?我得提醒你一下,咱们离恨天的所在,对红尘中人是绝对保密的。他若随你回山,平时即使是父母兄弟,也不能再联系了……这事你得提前跟他说清楚。若是他为一时情分所迷,随你上了离恨天,呆了几年却又后悔……离恨天可不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纨素叹道:“这个我自然会跟他说清楚的……我也没告诉他什么关于离恨天,或者关于寒鸦楼的秘密。在我看来,我们最好的结果,应该是在江湖上相伴一段时日……然后我该回山时,我们再分开便是。但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把‘天涯朗照’,我得替他寻到天蚕丝,替他按上弦……也许到若干年后,他偶尔再想起我时,若见了这琴,庶几能少恨我一点?”她唇角敷衍地一挑,做了个勉强能叫做“洒脱”的神情。
程惜衍看着纨素那样子,皱了皱眉,思忖道:“若只是作为琴弦用的那点量,济南府的红尘酒家那边最近倒收了一份悬赏……悬赏人手上有三两天蚕丝,愿用此物作为花红,买人替他做一件不违江湖道义之事。但他不肯直说是什么事,非得有人揭榜了,才肯对揭榜人当面说出实情……他出的这花红,论价值过于贵重,论量却做不出来什么正经东西。悬赏人又这样遮遮掩掩、藏头露尾,这也挂了俩月了,没人肯接。你若是有这个闲心,凤鸣大会之后,倒也可以考虑走一趟济南府。”
纨素摇头道:“这事我却不敢擅作决定。不如程师姐先帮我传信问问师父师祖,这种悬赏如果由我接了,是否妥当?我在扬州等着拿这个答案便是……悬赏人只肯说是不违江湖道义之事,又不肯直言,我只怕此事大大有违国法。”
程惜衍笑道:“所以我师父平时一直赞你行事谨慎周全,又要冲着我们三个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成,我替你问一问。”她突然想起来一事,又问纨素道:“只顾着给你的小情人收拾琴了,你索性也去弄把宝剑多好?省的成天抱着个大酒坛子行走江湖,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离恨天这代的弟子是个醉鬼……是个酒剑仙!喂!别闹!”纨素听到醉鬼二字,早已站起,作势要来挠程惜衍的痒痒。程惜衍一边笑着,一边躲闪。
两人闹了一会儿,各自归座。纨素笑道:“我哪里是不爱用好剑?还不是用着用着就断了。何苦糟蹋好东西,我用冰剑也一样不会吃兵刃的亏的。”
程惜衍无奈道:“谁叫你用剑时候还要运使凝冰内劲?凡是金属之剑,没有不怕这个的……你也知道,平时到了冬天里,兵刃若刃磨得特别薄的,就会比平时脆些,容易毁坏。你那真气练的也太霸道了些,一灌入剑上,整把剑都冻成了一截坚冰。若对战时直接撞上对方兵刃,或卡到了敌手骨头里,难免容易断折。”她轻轻一笑,笑容志得意满,突然间容光焕发,向纨素道:“两个月前,我意外间得了一块异金。此物材质特异,不惧寒热。我当时就想着,这不就是我纨素师妹需要的铸剑材料吗?我就给你留着了。”她急急起身,就要上三楼卧房去拿。
纨素喊住她,无奈笑道:“程师姐,你给我块再好的材料,我横竖也不会铸剑……何苦来哉!不如你在红尘酒家把这东西挂出去卖了,一定是一大笔入账。”
程惜衍柳眉倒竖,轻叱道:“我把你个扫兴的小东西!休说你不会铸剑,你就是会铸剑,我也不敢把这天下少有的异金,拿来给你这种二把刀熔铸。你知不知道,离扬州不远的绍兴府会稽县,有一位洪老先生,是当世无双的大铸剑师?”
纨素笑道:“我倒是知道洪先生的剑庐,但不知道师姐与洪先生也有交情。”
程惜衍拿纤纤玉指点了纨素一点,道:“我跟洪老先生没交情。但是洪老先生是铸剑大师,他见了如此罕有的异金,必然技痒——我瞧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拿这异金,去求洪老先生为你铸剑。他要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违江湖道义,不会在朝廷上掀起洪涛巨浪的,你都可以替他办!若是违了前两项,你就依旧叫扬州寒鸦当铺传信回来,请示师祖就是。我可告诉你,拿这块异金给你铸剑的事,我早已报师祖知道了。你要是随便寻个人熔铸,结果弄成一坨废铁回来,小心师祖的戒尺!”
说罢,程惜衍不由分说,转身上三楼拿东西去了。纨素张口结舌,一时只觉得,自己又重新找到了当年十几岁时,在离恨天当最小的弟子的感受,又是无奈,又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