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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明本想带上子车一同上前,但对方指名要他一人前去相会,且看那盟誓亭中也只有文士一人,便答应下来。安抚了有些忿忿的子车,又对伙伴们交代了三言两语,便只身随那喽啰前去见那个逍先生。

走到近前,发现对方已然在观瞧自己,当然自己也在观察对方。但见文士面若冠玉,眉目有神,头上包着纶巾,中等长度的胡须在唇上颌下两腮分作五缕,随着手中蒲扇扇动轻轻摇曳。

仲明心下暗道,这身装扮好生眼熟,好似…那梦中世界鼎鼎有名的那位?

然而走到近前,他也没心思再胡思乱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想着不能输了气势。索性免了抱拳见礼,弯腰进了草棚,直接入席,与逍相对跪坐起来,朗声道:“某人便是屠龙寨的首领,仲明是也。逍先生,此番有礼了。”

逍有些错愕地看着仲明,显然如此突兀地招呼着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变换笑容说道:“相传最近崛起的山寨首领是一位少年英雄,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这话逍可没有瞎说,事实上整个雁行山都没有过少年拉起一个队伍继而占山立寨的先例,对于有着此般壮举的一寨首领,逍是很希望其能俯首称臣,为虬虎寨效力的。说罢,他挥一挥衣袖,喽啰会意,端上两个酒碗,各斟上半碗酒。逍抬手作了个请字,而后当先端起面前的酒碗打算一饮而尽,却被仲明拦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仲明将两碗酒倒作一碗,再平分为两个“半碗酒”。看得逍一阵好笑,这才接过仲明递过来的半碗酒,一饮而尽,再碗口向下,示意见底,仲明这才端酒饮尽。

“某原想赞仲明首领爽快利落,却不想也是疑心慎重之辈啊。”逍摇摇头,故作失望地感叹道。

仲明怎会听不出其中调侃,遂反唇相讥道:“先生有所不知啊,以前在我的故乡有个人出外劳作被蛇给咬了,差点被毒死,从此畏惧蛇,有一日在市井中看见一团草绳,竟以为是蛇,吓得瘫坐在地。那时我还是个稚童,听闻这个事情还笑话那人胆小如鼠,直到前两日差点被‘毒蛇’咬中,吓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再见先生送上的‘草绳’,焉能不惧呢?”

逍听罢,一时有些尴尬,光头指使内应下毒,他虽不知但说了眼前的少年会信吗?仲明此时看了看逍身后的队伍,一眼便注意到昨日上山打探消息并看了一出好戏的光头、黑牛等几个头目,个个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这也难怪,看到眼前生龙活虎的少年首领和远处精神抖擞的一众手下,哪里还有昨日东倒西歪,哭天喊娘的样子?若不是逍先生分析破绽,他们几人还真就信了,少不得拉着手底下的弟兄往陷阱里冲,只怕此时早已是乱葬岗里蛆虫的美餐了。在佩服逍先生的才智的的同时,对眼前这个差点引他们丢去性命的屠龙寨首领也是又惧又恨。

“那不是我的老朋友们吗?他们怎么看起来面色都不太好?”仲明装模作样地问道。

逍摇摇头,微笑道:“仲明首领何故明知故问呢?”

“那先生可真是误会我了,我昨日可是备下好酒好菜要招待先生的,还好心拜托各位头目回去邀请先生呢,”不知怎的,仲明遇上逍竟然不自觉地进入阴阳家模式,开口就是一套鬼话:“只可惜先生不领情,连带着那些头目也不再给我面子,可惜了那些酒菜了…”

逍笑着亲自给这少年倒了半碗酒,举碗道:“首领莫怪,这碗就当是赔罪了。”

对饮过后,逍也不藏着掖着了,说道:“仲明首领想必已听说中山六寨之名了吧?”

仲明只看了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逍便自顾自继续道:“中山六寨是这雁行山中最强大的势力,由我虬虎寨领头,各寨子协助,是维护雁行山局势最重要的力量。然则,现在六寨之中有一个寨子,垮了。”

逍睁眼看向仲明,后者嘿嘿一笑,往自己鼻子一指,问道:“不会是我弄垮的吧?”

“正是。”

“那咋办?独狼都死透了,我总不能把他骨灰挖出来摆上去助他复位吧?”仲明打诨道。

“有一条路,仲明首领可好好思量一番。”

“哦?还请先生指教…”

“向我们虬虎寨俯首称臣,接替勒狼寨,这样中山六寨仍然是中山六寨,以往过节一概不论,如何?”逍轻飘飘说了一句,手上将两个酒碗都斟满酒。

仲明则盯着逍看了一会儿,问道:“逍先生似乎忘记了点什么。”

“嗯?”逍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我的人呢?”仲明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哦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逍用蒲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往身后一招呼,不多时那边的队伍里出来几个壮汉,合力提起一个被绑住手脚,口中塞上布团的少年。那少年身形高大,几个壮汉提着他竟颇为吃力,好不容易才一起把他提到草棚边上,看见草棚中的仲明,竟激动地胡乱扭动,险些让那几个壮汉控制不住,不正是阔兰多!

仲明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随后转向逍,问道:“先生,不止这一个吧?”

逍表情一怔,随即尴尬地说道:“另有两人,反抗剧烈,敝寨手下不知轻重,给杀了。”

仲明没有发怒,事实上再看到阔兰多一人被提了过来,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不愿哪怕多一个寨众被无辜杀害,怎样也要多问上一句。

他平视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先生既是文士,敢请教,为何先生认为你们有权力肆意杀戮?”

逍抬起头与之对视,半晌回道:“世间本就是不平等,有人生而为王,有人落草为寇,有人慧敏,有人愚昧,有人强壮,有人瘦弱,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

说到这,逍自己愣住了,这话其实更像是暴虎的论调,自己说这话是为了掩盖杀死无辜的事实吗?抑或是真的被暴虎所影响了?

仲明没有注意到逍的不自然,他端起酒碗,说道:“先生你看啊,人与这酒碗何其相似,皮囊之中,盛放着人世一切的美好…”

忽然,酒碗从手中滑落,在案几上碎作数瓣,美酒撒了到处都是。

“但是一句弱者一无所有,将皮囊摔碎,任凭美酒蒙尘,踏碎他们对生活的最后一丝幻想,将这静谧的群山化作无间炼狱!”

说着,他用拇指指向自己,问道:“先生可知为何我会做上屠龙寨的首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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