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格外的清冽,斜斜穿过银杏枝头,将满院金叶镀上一层流动的琥珀光.
青石小径上,飘落的银杏叶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与廊下晾晒草药的簌簌响动交织,为这方别院院落添了几分秋意的韵律。
林元正缓缓接过林安递来的书信,指腹触到信笺边缘微微卷起的毛边,仿若带着长途奔波的风尘气息。
展开信笺的刹那,墨香混着些许松烟味扑面而来,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瞬间泛起波澜。
不知何时,裴仁基已立在石亭檐下。玄色劲装浸透汗水,在秋风中微微发颤,却掩不住肩背如青松般笔直。他双手交叠负于身后,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练剑时蒸腾的热气未散,鬓角还凝着细密的汗珠,在秋日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此刻,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林元正,眸中满是焦急与期盼,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要询问却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林元正轻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微微回落,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释然的笑。他垂眸将信纸仔细折好,指尖拂过信笺上凸起的朱砂印,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刘师的欣悦。
抬头望向裴仁基时,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裴公且放宽心。他们一切顺遂,而且还颇有进展。” 见裴仁基紧绷的下颌线稍有松动,他又压低声音补上一句:“裴郎君的家书也在路上了,最迟明日便能送到别院。“
裴仁基闻言,原本如石雕般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悬在腰间的长剑随着他深深吸气的动作轻轻晃动。霜色在他斑白的鬓角凝结,却掩不住眼底骤然亮起的光芒。
紧接着急切地问道:“当真!他们可都安好?” 话音未落,已克制不住地仰头大笑,笑声惊起檐角两只寒鸦,扑棱棱掠过满院金黄的银杏叶。他一边笑,一边抬起粗糙的大手,胡乱地抹了抹眼角,似是不想让人看到那瞬间涌出的泪花。
孙思邈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却漾开一抹欣慰的笑意。他望着裴仁基开怀大笑的模样,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壶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老人眼中闪动的泪光。
在场之中,也只剩下胡济世有些不明所以,他攥着半凉的茶盏,目光在众人之间来回游移,直到瞥见裴仁基那激动得泛红的脸庞,才恍然惊觉,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竟像孩童般,为一封报平安的家书红了眼眶。
孙思邈的目光还停留在林元正手中微微发皱的信笺上,胡济世沉默不语,暗自琢磨着什么,林元正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孙师、裴公,既然佳讯已至,元正还有些要事需处理。“
话音未落,裴仁基已大笑着挥了挥手,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去吧去吧!待老夫的家书到了,定要寻机与你痛饮!“
林元正与孙思邈、裴仁基行礼告辞后,将信笺小心纳入怀中,带着林安匆匆出了别院,秋风卷着银杏叶追在二人身后,他的脚步却比往常快了许多。
方才读信时,林元正便已发现字里行间藏着三处特殊标记,那是与刘师约定好的密语暗号,需对照农书《齐民要术》中特定章节才能完全破解,这也是为了预防途中被人截获盗取。
书房内,烛火在青瓷灯盏里明明灭灭,林元正对照着农书章节,目光在农书与密信间来回游移,笔尖蘸墨时都带着几分谨慎,连呼吸都变得轻缓,当最后一个字收锋入纸,一封全新的书信已跃然纸上,林元正将两封信并排铺在檀木案上,借着烛光逐字核对,直到确认每个暗语都严丝合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林安则一直静候在书房门外。此时,正午的日头高悬,明晃晃的阳光将他的影子硬生生地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心急如焚,不停地来回踱步,神色中满是急切。
脚下的青石板被他的靴底蹭得沙沙作响,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还时不时地踮起脚尖,目光朝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投去,掌心因为紧张微微有些潮湿。
“林安,进来。” 书房内,终于传来林元正沉稳的声音。林安忙不迭地推门而入,抬眸看去,只见林元正神色轻松,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林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下揣测,看来信里说的并非是坏消息。
林元正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温和地看着林安,开口问道:“堡垒内的工坊,向来都是你在负责。这段时日,堡垒工坊里锻造了多少套刀兵甲胄?”
“禀家主,此事我一直铭记于心。截至昨日,工坊总共锻造出三千七百五十九件刀兵,甲胄也有两千三百八十三套。” 林安恭敬地站在原地,言语间透着笃定。
林元正微微前倾,向林安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前,待林安靠近后,才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继续问道:“那炸药如今制造出多少了?” 紧接着,他眉头紧蹙,又叮嘱道:“那个工坊,行事务必万分谨慎,制造工序绝不能有丝毫懈怠。炸药这东西,稍有差池便是大祸。”
“家主放心,” 林安赶忙回应,神色有些郑重,低声道:“炸药工坊我每日都会巡视三次,完全按照您嘱咐的,全都易地分开存放,并且杜绝明火靠近。截至目前,已经配置好了五千八百七十三个炸药包。”
林元正垂首沉思了片刻,随后缓缓抬起头,目光沉稳而坚定地说道:“刘师那边如今进展颇为顺利,但此刻急需运送一批军需辎重过去。新式马车也已经建造出十几辆了。这几日,你去告知堡垒内的工坊,让他们加快进度,预备四千件刀兵和三千套甲胄。至于炸药包,有多少便准备多少,这东西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差错。”
“至于钱粮,他们此次缴获颇丰,倒是不缺,我们就不必准备了,免得账房文伯瞧出端倪,有所担忧。”
说到这儿,林元正眼神一凛,加重语气道:“你着手筹备好人手,以及路程所需粮草,五日后启程。此次,我亲自与你一同押送!”
林安微微一怔,神色瞬间有些为难,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担忧。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此前带着裴统帅回程时的情景,裴统帅染上恶疾,整个人迅速衰弱下去,那番痛苦挣扎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事让他一直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