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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老子失权 吕向阳无能为力

小女在身 叶亚男有意遮丑

一九七一年九月份的一天早晨,白森往外倒鸡粪,恰遇到八角亭中学的裘兴隆老师早起跑步来到顾家大院,或许他是专门为此消息而来的。

他跑到白森身边,停住脚,十分谨慎的四周看看,用极低的声音非常神秘的说:“白老师,小道消息传出来的,对你过去的问题可能要复查,另外还有可能要恢复高考了,身体好一好就早点上班吧!”

白森最怕提复查,因为这意味着不老实。听裘兴隆这等说,吓得转身跑回院里,连粪筐都扔到外头了。回到院子里,嘴里说着:“我的妈呀,这,这可是……这是……我的妈呀,可不能乱讲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怎么回复呢……这,这是不老老实实接受教育啊!”

这天中午放学,吕艳艳回到家里,先到吕向阳房间。吕向阳正抱着吕明修的儿子小刚逗着玩。

吕艳艳带着先知道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的自豪神情,神秘地告诉吕向阳说:“爸爸,我告诉你一件事。”艳艳低声说“听同学说的,有一个你知道的人反对文化学习活动……”

吕向阳惊恐得几乎连那只被砍瞎了的小眼睛都瞪圆了,把怀里的小刚扔到床上,一只手捏着吕艳艳的后脖颈,一只手紧捂着吕艳艳的嘴;吕艳艳憋得脸都紫了,吕向阳还是不肯放开手,惊恐万状地说:

“我的天老爷呀,不许胡说白道,你不想活了!不许胡说白道,我看你是要害死咱这一家人啊!你疯了……”

叶亚男听到屋里有动静,急匆匆的进来了,见吕向阳一手捏着吕艳艳的脖子,一手紧捂着吕艳艳的嘴,眼看吕艳艳已经支持不住了,冲过去掰开吕向阳的手说:

“老东西,你这是干什么,想把咱女儿给捏死啊,快放开手啊!”

吕艳艳挣脱了吕向阳,大口喘着气,眼泪都憋出来了,分辩说:“我说的是真的,是我们班一个同学偷着告诉我的,真的是他……”

吕向阳非常严厉的低声说:“住嘴呀!这可不能随便乱说呀,就是真的也不能随便乱说呀!要……赶紧住嘴呀!下午不要去上学了,不许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啊!亚男,把艳艳锁到屋子里,一定要把它锁在屋子里呀,这孩子要给咱们家惹大祸呀!”

叶亚男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吓得额头上沁着冷汗,伸手去摸艳艳的头,哀求艳艳说:“艳艳,听妈妈的话,你——你——千万可别乱讲啊,千万可别乱讲啊!”

两个多月过去了,生活一如既往,各种活动照样进行,人们也都不抱什么希望了,心态又重归于原来如此了,惊恐了一阵子后,也算是平静了。

然而,方玉晴这一家还是不能平静,也实在是无法平静。

就说蓉阳县原革委副主任方玉晴吧,她听完李莉的哭诉,觉得很为难,她自言自语的说:“这是革委会的决定,唉,革委会呀,这是一级组织呀!个人怎么可以和革委会讲条件哪?”方玉晴又想,这革委也是由若干人组成的,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把持着呢,那这决定可也不一定都对呀,当前这文化学习活动不也是上边开展的吗……

李莉眼巴巴的望着方玉晴,她把希望寄托在这位曾经是县革委副主任的妈妈身上了。

方玉晴安慰李莉说:“先别让你爸爸、奶奶知道这件事,更不能让你哥哥知道。我要好好想想这件事啊,不过,他们是以革委会的名义决定的这件事,革委会可是一级行政单位啊……”

为了李莉的事,白雪吟找过吕向阳,吕向阳很认真地跟当副书记的儿子吕明修谈了这事,吕向阳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也就是吕明修一句话的事,结果却谈僵了。吕明修说这是县委书记孙志权提议、县革委会集体讨论决定的事,你休养了就好好休养,怎么还干涉县委的工作呢?并且摔门而去。吕向阳觉得,这件事一定要扭转过来,假如这件事情要是落在白雪吟头上呢?这应该是他吕向阳保护白雪吟的一次预演,必须坚决挽回。所以,他亲自跑到省里去找高阳,高阳被安排到哪里去了,根本没人知道,或许是知道也不肯说。据说高阳是指出文化学习活动存在的一些问题,惹怒了上边文化学习活动的一些人,这还能有好结果吗?说句悲观的话呀,是不是还在……都很难说啊!吕向阳为高阳捏着两把汗呐,他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奈啊。他是受女儿白雪吟之托啊,这事一定得办好,他又硬着头皮找了有关部门,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这是白雪吟第一次求他吕向阳办事啊!他本想为这不能公开的女儿白雪吟办一件漂亮的事,也是为的不使当年的悲剧重演,让自己心里平衡些,万万没想到却是如此结果。他整日闷闷不乐,剩下的那只小眼睛也红肿起来。?

吕向阳没有办成李莉的事心里窝着火,常常发脾气。他在心里暗暗骂着吕明修:阴谋家,我当年就看透他不是个好东西,把他下放到基层去了,他怎么又钻营到县政府里来的呢?这小子今天成气候了,打着县里的名义,他什么坏事都可以干得出来的。一定要铲除这个祸根,可是,现在是吕明修他们大权在握,怎么办呢?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处理这个人了。

吕向阳觉得如今自己是天下最窝囊、最无能的人了,就这么一点儿小事儿,自己也办不成,眼看着他们道行逆施,吕明修这小子却又根本不买他这老子的帐,吕向阳着急上火加气恼,就病倒在床上了。叶亚男多次请大夫到家诊治,说是需要点滴青霉素,医院里没有这药,要自己想办法去弄药,那个年月呀,不知是怎么搞的?什么东西都缺。到哪里去弄药哇,人在世,花在池,如今吕向阳休养在家,还有哪个肯围前围后的来帮忙呢?

吕向阳气忿的说:“我吕向阳现在是武大郎卖棉花,人熊货也软了,我什么药都不用了,我那老战友高阳现在下落不明,说不定让他们这些东西给害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下地狱去,陪我的老战友,跟我的老战友儿诉诉苦、说说心里话吧。”

方玉晴听说吕向阳卧病在家,连药都没的用,尽管她手中也无实权了,但退二线不等于休养,到下边有些地方还买她的帐;她听说县畜牧兽医站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弄来些人用的青霉素,她去找兽医站站长,弄出十二瓶四十万单位的青霉素,给吕向阳送到家里来。

吕向阳感动得那剩下的一只小眼睛中泉水一样地涌出泪来。他说:“老方呀,当年我就跟你说过,吕明修这个人靠不住啊,这么大一个县交给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掌管,会给人民带来灾难啊!他个人将来也有丢人现眼的那一天呀!我们党的队伍中是不会容忍这种人存在的,他吕明修,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是不会容忍这种阳奉阴违的人存在的。”

方玉晴也知道吕明修这人思想潜在意识极其有问题,不过他吕明修很会伪装,可吕向阳和吕明修毕竟是父子呀,怎么好当着父亲面去说人家儿子如何不好呢?但方玉晴是个讲原则、不询私情的人。她说:

“你的看法不全错,吕明修这个人,世界观有问题,是应该加强学习、加强道德修养。否则——我相信,我们党有能力解决队伍中存在的问题。”

吕向阳想到白雪吟求自己办李莉的事,问:“李莉的事怎么解决了?”

方玉晴叹了口气,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吕向阳说:“李莉的同学白雪吟来找我,希望我帮助解决这个问题。白雪吟来求我,也无非就是看我是吕明修的老子,可是,吕明修不买我的账啊!”

方玉晴摇着头说:“是啊,有什么办法解决呀,吕明修说这是县革委决定的事,我也到省里去了一趟,没人把这当一回事;有的甚至说县里这样做是对的,沈默久是咱们省里有影响的英雄人物,难道为英雄还不能做出一点个人的牺牲吗?”

吕向阳气的大骂起来:“他妈的蛋,说的好听,他们既然那么明白这大道理,怎么不让他们的女儿做这样的贡献呢!这帮派的头头啊,没有一个好东西!”

“假借革委会之名啊,说是革委会决定的啊,怎么办?”方玉晴痛苦的摇着头。

吕向阳这些天在病床上琢磨一些事情,为什么今天吕明修这些人硬让一个女青年嫁给沈默久这样的人呢?这又不是旧社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吕明修一伙人手中有权利吗……怎么能让权力掌握在一心为公的好人手里呢?他迷茫,疑惑,想不出个好方法来。

方玉晴见吕向阳闭目不语,说:“吕向阳同志,很多事情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你好好养病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吕向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找鞋子,非要送方玉晴不可。

叶亚男扶着吕向阳,把方玉晴送到大门外,他低声嘱托方玉晴说:“玉晴同志,请您注意打听一下高阳同志的消息,我很担心啊!高阳书记捅了马蜂窝,现在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啊。”

“是啊,我也很担心高阳书记啊!不过,不会有大的事情的,可能在什么地方参加学习班吧。”方玉晴说。

吕向阳站在那里一直目送到方玉晴远去了。

吕向阳默默的点着头:方玉晴是位作风正派的好同志啊,还有高阳,都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啊!可是,今天这情况……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这些人……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些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受到这样的冷遇呢?高阳现在在哪里啊?这么大个干部,他们不会把他怎么样吧!他想到那么多老同志…………还有很多老领导,不也都一直毫无消息吗,不会被……难道他们……他吕向阳不敢再想下去了。文化学习活动时期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啊。

叶亚男呢,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吕向阳,再说,她也没心思去宽慰吕向阳了。她有一件更难心的事困扰着她,上个月,她发现女儿吕艳艳有几天总是恶心呕吐,以为是吃了什么不对劲了,也没太介意。昨晚,她跟吕艳艳躺在一张床上聊天,知道吕艳艳快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她心里一阵发毛,觉得情况不好,费了好多口舌,连哄带劝的,艳艳才说真话,她跟白雪峰发生过多次……这……很明显,艳艳一定是有了身孕了。

叶亚男惊得目瞪口呆,她一向以为燕燕年龄还小,还不懂得男女这些事儿,哪成想还真的就出了事儿。

幼稚的吕艳艳还很得意,说:“妈妈,将来我就嫁给白雪峰了,我们俩在一起真好,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

叶亚男伤心地流下泪来,说:“艳艳,你已经有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怎么得了啊?”

吕艳艳却不以为然的说:“生就生,我就生一个我跟雪峰俩人的孩子。”

叶亚男流着泪说:“艳艳,你想想,如果你生了这孩子,你爸爸就得把你赶出家门,你跟雪峰怎么生活?再说,你爸爸要是把雪峰给抓起来送去坐牢,你怎么办啊?妈妈劝你,咱们偷偷的把孩子做掉吧,以后别再跟白雪峰干这种事了,好吗?”

吕艳艳不服气,歪着头说:“那我控制不住,你跟吕明修咋还有那事呢?”

一句话噎得叶亚男无话可说,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疯狂似的撞着墙壁说:“真是报应啊,这真是报应啊!好吧,妈妈也没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吕艳艳不忍心看妈妈叶亚男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哭着抱住叶亚男,连说:“妈妈,我听你话,我听你话。”

叶亚男抱着女儿吕艳艳哭了一阵子,冷静下来后说:“艳艳,妈妈不反对你跟雪峰好,将来长大了,你俩同意结婚,妈妈也同意,但现在要把肚里的孩子做掉,虽然你也长成大人了,可是对这件事的严重性你还认识不到啊!应该说,你自己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呀。”

吕艳艳点头说:“那我不在咱县做,传出去怪丢人的。”

叶亚男点头说:“我的艳艳跟妈妈想到一块儿去了,不在咱县做。”思考一下“让你哥领你去附近的大城市去做,这事可能还得开个证明,不然不给做,你哥是咱自家人,妈妈出不去,小刚太小,又怕引起你爸爸的怀疑,你爸爸这几天又病了,咱们娘俩可得瞒着你爸爸呀!”

吕艳艳此刻就只能听从叶亚男的安排了。

叶亚男现在是够艰难的了,要照看一个四岁的小刚,艳艳又出了这么大的事。

晚上,叶亚男找来医生给吕向阳打完青霉素吊瓶,四岁的小刚睡觉了,她来到吕明修家。

吕明修跟志琰刚刚吃饭。

叶亚男问:“这么晚才吃饭啊?”

吕明修让叶亚男坐下,说:“我今天开会回来晚了。”

叶亚男对小志琰说:“志琰哪,得学着烧饭了,都十一岁了,得知道照顾爸爸了,是不是啊?”

吕志琰没有抬头,斜眼瞪着吕明修说:“爸爸有人照顾,还用得着我来照顾啊。”说完闷头吃下剩的一口饭,碗一推进里屋去了。

叶亚男疑惑地问:“明修啊,怎么回事?是不是孩子又发现你什么事了,怎么她对你是这个样子啊?”

吕明修也吃完饭了,把碗向里一推,点燃了一支烟,说:“那天彭婕来给我送药了,小琰看到就不高兴了。”

叶亚男说:“那彭婕是县里风流出了名的,你怎么跟她走到一块去了?她跟吴本渊,又跟你岳父,我说你这人在外边不是要求自己挺严的吗?这回就不怕影响了?现在你可不是普通的人了。”

吕明修不想听这位继母叶亚男的唠叨,叉开话题问:“你来有事吧?说吧。”

叶亚男把吕艳艳的事跟吕明修说了一遍,说:“我没敢让你爸爸知道,这些天他正病着,我心思你这几天抽个时间领她到南京,把肚子里的孩子做了,要不怎么办哪,丢人现眼大家都不好看。”

吕明修把手里的烟头重重的按在烟灰缸里,还使劲的拧了一下,一反过去的温文尔雅,忿怒的骂着:

“白雪峰这小混蛋,欺负到咱艳艳头上来了,我饶不了他,我会让他知道厉害的。”

“饶不了他还能怎么样,别说那些了,你这几天安排一下,我还得回去,一会儿你那个宝贝儿子醒了没人看护了。”说完转身走了。

叶亚男刚走到县委东墙南角,夜色中,她见一女子象似彭婕,叶亚男紧走两步拐向东边横马路;她不愿看到这个女人,这到并非是妒忌,她感觉彭婕这女人是个不祥之人,怕沾了晦气。

第二天上午,吕明修派人到八角亭中学,把白雪峰找到他的办公室。吕明修把办公室门从里边锁死后,前前后后打量这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心想,这么个小东西也会这一套了。他想,这小子可能也不只跟我小妹艳艳一个,他声音不大但非常严厉地问:

“你跟多少个人啊,老实交代,不交代我就把你送到监狱里去。”

白雪峰愣愣地站着,没有说话。他虽然跟艳艳有过男女之间的事,但对吕明修问他的“跟多少,什么是跟了多少啊?”白雪峰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吕明修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说:“问你呢,跟多少?说!”

白雪峰歪着头表示不满的说:“我不懂你问的是什么?什么跟多少?”

吕明修揪住白雪峰的头发说:“少他妈装憨作傻,你跟吕艳艳干的那种事,还跟过别人吗?几个?说!都叫什么名字?”

白雪峰挣脱吕明修抓他头发的手,歪着头,毫不气馁的说:“就跟艳艳一个人,我喜欢她。怎么的?”

吕明修心想,这小子还挺横,吓唬不住他,又觉得没时间跟白雪峰纠缠,态度变得温和些说:“这么大小伙子了,不知道好好念书,这么点就知道干那种不道德的事。”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张白纸,他这回采取激将法,他说“你敢不敢把跟艳艳这事写下来,一共几次,都在什么地方?我是吕艳艳的哥哥,你写个检讨,以后别再干这种事就行了,我也不会跟别人讲的。若不写呢,那我就通知民兵指挥部来人处理,先把你抓起来,我告诉你,民兵指挥部会把你关进小号里,让你一年两年的出不来,我看你怎么办?”

白雪峰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凉气,他想,写就写吧。抓起来还要关进小黑屋子里面的,听说小号里的人一天都见不着阳光。还不如写了,反正他也知道这种事了。于是就把整个过程都清清楚楚写下来了。吕明修拿过来一看真的吓了大跳,原来发生了十七次之多啊。

吕明修狡黠的瞪着白雪峰问:“你爸爸知道这件事情吗?”

白雪峰摇摇头。

吕明修说:“你爸爸知道了,是我和他讲的,是你爸爸让我好好教育教育你的,他不会难为你的,我已经跟他讲好了。你也在检讨书后边写上吧,就写‘我爸爸知道’!”

白雪峰信以为真,顺从的又写上了“我爸爸知道”这五个字。

吕明修说:“写上你的名字,年月日都写上。”又拿出印油让白雪峰按了个手印,这才放走他,并叮嘱他不准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如果讲了,让公安局知道了,就会把你白雪峰抓起来的。

吕向阳这两天好多了,每天能在自家的小院里散散步。中午他没见吕艳艳回家吃饭,小琰中午却来了。

吕向阳问叶亚男:“艳艳中午怎么没回来呢?”

本来叶亚男想先找个什么理由下午再告诉他,吕向阳这样问,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讲,但总不能说实话啊,就说:

“吕明修他们去参加什么纪念活动,我也不清楚,他带艳艳去长长见识。”

吕向阳想:参加什么纪念活动啊,没听说有什么新的纪念活动啊!参加纪念活动领着艳艳干什么呢?。另外,要是参加纪念活动就不只吕明修一个人,怎么会带孩子去呢?再说他吕明修要带就带小琰去不是更好吗?想到这里,吕向阳推测,一定是小艳艳出了什么问题,可能是得了什么难治的病了,是不是以前的阑尾手术又出了问题呢?怕我着急上火,才瞒着我的。

吕向阳做梦也想不到十五、六岁的艳艳会出那么大的事情啊,在他吕向阳的眼里,艳艳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哪里会懂得大人们的事情呢?

下午,吕向阳借故出去走一走,转一转,他来到县委办公室;办公室人员见了老县长,特别是看在吕明修的面子上,当面也少不了寒暄热情。

吕向阳谎称说:“我来找吕明修有点事,他在办公室吗?”

办公室主任说:“老县长,你不知道吗?吕书记到南京办事去了。”

吕向阳问:“是公事还是私事?”

办公室主任笑了:“老县长啊,这不是您执政那时候公私分明了,现在别说县级干部,就是科级干部出去办事,公事私事谁去给他们分哪!都是公事。”

吕向阳问:“是不是去参观哪还是开会呢?”

办公室主任说:“参观肯定不是,就吕书记自己去的,派车他不要,自己坐公共汽车去的。”

吕向阳回来的路上,在暗自琢磨:这次去一定是背着人的事,不然他为什么不要车,当政治部长时哪次出门都要车,现在当副书记了,权更大了,他难道会突然自律到这种程度吗?还是艳艳出了事,什么事呢?要是正常有病,那吕明修为何不要个车呢?跑医院也方便吗?显然是艳艳出了见不得人的事。

吕向阳回到家里,正在收拾东西的叶亚男,见吕向阳的脸色极其难看,小心地问:“到哪去了?身体刚好点儿,别再累着了。”

吕向阳不理这个话茬,心情沉重地问:“亚男哪,我知道,你呀,这阵子是又累又辛苦!咱俩毕竟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事也不应该瞒着我呀,你越瞒着其实我越着急上火。你告诉我,艳艳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到县里问了,根本没有参观这件事,吕明修领艳艳坐公共汽车去的,为什么吕明修不要个车呢?显然是怕别人知道吗?”

叶亚男沉默不语,眼泪围着眼圈打转,她想,不说出点真正理由来,这老丑是不会相信的,可是艳艳怀孕的事她无论怎么问都不能说,也不能让吕向阳知道这件事。她想了想,又编了个理由:

“艳艳大腿内测也不长个什么,我原以为可能是个小疖子,现在看不是,咱县的医生说是一个什么疣,需要手术治疗。是这位医生建议到大城市,我就让明修领她去大医院再检查一下,然后在那里手术。”叶亚男本想说胸部,可若是胸部,艳艳回来这老丑也可以看一看吗,说是大腿内测,这样老丑也就没办法查看了。

还别说,吕向阳真的相信了。他精神反而轻松了,说:“我觉得有点问题吗,有病为什么不跟我讲实话呢?你这么说不就明白了,这你瞒我干什么?孩子有病是正常现象吗?”

叶亚男说:“你不知道咱小艳艳那脾气吗,长在那个部位,她不让我跟任何男人说,包括你这个当爸爸的;明修都不知道艳艳得的什么病,只说是在大腿内窝处生了个什么,孩子回来你也别问,等我问清楚怎么治的再告诉你。艳艳要是知道我跟你说了,又该怪我这个当妈妈的说话不算数了。”

吕向阳点着头说:“行,我不问就是了。”

晚上快十时了,咚咚的有人敲门,很急促。

叶亚男披起衣服到院门旁问:“是谁呀?”

听外边人急匆匆地说:“大娘啊,我是国文革,我姐夫在这吗?我姐姐在医院快不行了,我就不进屋了。”说完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虽然国顺妍病了有几年了,但叶亚男听到这恶耗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她泪如泉涌;在她心目中,国顺妍是一位百里挑一、温顺善良的女孩子,心地宽阔,能容人能装下事。可惜她这年龄啊,刚三十出头哇,正是好时候。

叶亚男抽抽搭搭的哭着,回房先到北屋叫醒了吕志琰说:“小琰啊,快穿好衣服,奶奶领你去医院,你妈妈要不行了。”

吕志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孩子虽然刚十岁,但她很懂事,她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她看不惯爸爸吕明修跟彭婕那眉来眼去甚至疯疯狂狂的样子,她盼望妈妈有一天身体好起来能回到家里,那个坏女人就不敢再到自己家里来了。国顺妍的死使这十岁的孩子在生活上失去了期盼,甚至有一种前路茫然而不可测的恐惧。

叶亚男流着泪跟吕向阳说:“怎么办,我抱着小刚领着小琰先去吧,怎么也得让顺妍再见两个孩子一面啊!唉,这顺妍也真够可怜的了,多好的孩子啊!”

吕向阳茫然地眨着那一只发红的小眼睛,他也很感伤,虽然他经历过枪林弹雨,不知见过多少死人,他亲手杀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当年抗日,一次和日本小鬼子拼刺刀,他就亲手捅死六个小鬼子,然而,现在他的心境跟那个时候却判若两人;他感觉到生命的短促,死亡的逼近。

建国以来,他也经历数次活动和党校等各种形式的教育,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共产党给了他新的灵魂、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吕向阳也明白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他觉得吕明修对不住顺妍这孩子,他爬也要爬到医院去送送国顺妍这孩子。吕向阳起来穿好衣服说:“走吧,我和你一块去送送顺妍这孩子吧!顺妍是个好孩子啊,可惜这个年龄了。”

二十三点三十分钟,吕向阳提着个包袱、叶亚男领着小琰抱着小刚,来到县人民医院国顺妍的病房。瘦骨嶙峋的国顺妍见到她的两个孩子,从那麻木的神态中,依然可以看出她情绪很激动,可是,她的肢体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

叶亚男拉过顺妍那失去温度的手,放在两个孩子的手上。

国顺妍用微弱的声音说:“小琰、小刚啊,妈妈对不起你们两个孩子了,没有把你们俩养大成人啊!”

国文革和两名值班医生来了,他不相信姐姐会不行了,一定要医生来进一步诊断。

两名医生又简单的进行了检查,得出的结论没有改变。两名医生离开了。

国仁也来了,流着泪和吕向阳点点头。

这时,国顺妍已经在倒气了,叶亚男说:“快把衣服换了。”

吕向阳把包袱打开,拿出装老衣服来,对国文革说:“文革,抬起你姐的腿。”两个人配合着给国顺妍套上裤子。国文革扶起姐姐上身,叶亚男给国顺妍穿好上衣。

这时的国顺妍已经不省人事了,她平躺在病床上。大家围在周边眼巴巴的绝望的看着。

忽然,国顺妍叫了一声:“妈妈!”两滴带血的泪流下来……国顺妍用生命的最后一刻喊出的是“妈妈”,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是“妈妈”。这“妈妈”两个字究竟包含什么意思呢?是临终前没有看到妈妈何玑感到遗憾吗?是嘱咐国仁和国文革要善待有病的妈妈吗?是托付叶亚男这位知心的妈妈照顾好自己的两个孩子吗?是妈妈没有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吗?

答案就只有国顺妍才知道,可是,国顺妍已经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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