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太上皇直接和楚青云同朝听政。
姬小颂将春节晚宴的日子安排了下去,定在了年底二十三,按照此地的习俗,这日也是小年。
打工人不希望等到除夕前几日还不能回家过年,那种怨气姬小颂还是很懂的。
快过年了,她也为所有的朝廷官员以及家人准备了银钱和礼物。
无论是内阁之人还是偏远山区的官员,但凡是为朝廷、为百姓效力的,都会收到她准备的年礼。
为了以防有人贪污,姬小颂还把这件事专程让自己的人去派送。
到了晚宴当天,不能来参加晚宴的人,年礼都收到了。
而那些来参加晚宴的官员及家眷,都是当天收礼。
以往的朝代,也不是没有这些先例,只是大多拿到的比较少,也没有覆盖这么广。
自从姬小颂成为皇后之后,所有人的收入都提高了一大截。
这次年礼也一样,不仅涵盖了衣食住行,还对家中有孩子和老人的官员做了额外补充年礼。
晚宴当天,皇宫大殿张灯结彩,雕梁画栋间挂满了象征吉祥的红灯笼与绸缎,地上铺着红地毯,两侧摆放着盛开的鲜花,处处洋溢着喜庆氛围。
晚宴上,珍馐美馔摆满了桌,既有各地特色美食,也有精致御膳点心。
歌舞表演精彩纷呈,婀娜多姿的舞女翩翩起舞,悠扬的丝竹之音萦绕耳畔,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楚青云正想起身举杯,没想到太上皇先行一步:“值此佳节,感谢各位爱卿一年来为朝廷和百姓的付出,愿新的一年,诸位与皇室携手共进,共创太平盛世。”
众人纷纷举杯回应,气氛热烈。
官员们和家眷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欣赏表演,互相交流着一年的收获与喜悦。
有银钱和礼物拿,每年晚宴吃的还是热食,谁还会不愿参加?
一般人也没有觉得太上皇来致辞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是太上皇,也是有身份和地位说这话的。
但是楚青云却有些迷惑,以往太上皇参加春节晚宴,可是从来没有主动致辞过,每年都是他来致辞。
楚青云的指尖在九龙纹金杯上轻轻摩挲,琥珀色的酒液泛起细小涟漪。
他望着太上皇红光满面的侧脸,忽然想起昨日批阅奏折时,礼部尚书欲言又止地说起太上皇近日频繁召见三司官员。
“陛下。”
衣袖被轻轻一扯,姬小颂端着缠枝莲花盏靠过来,金丝流苏垂在鬓边,衬得她眉眼如画。
她借着斟酒的姿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东南角那株红珊瑚,是工部新呈的贡品?”
楚青云顺着她目光望去,正看见户部侍郎往太上皇席前敬酒时,袖口漏出一角淡青笺纸。
那是只有军机处才会用的加密笺,此刻却出现在本该告病在家的户部侍郎身上。
“当心烫。”
姬小颂忽然提高声音,玉白手指虚虚拢住他执筷的手。
楚青云这才惊觉自己竟将银箸捏得微微发颤,镶着翡翠的筷尾在掌心硌出深红印记。
丝竹声骤变急促,十二扇鎏金屏风后转出三十六名红衣舞姬。
领舞的女子足尖点地时,腰间金铃竟与太上皇手中酒盏碰撞声同频共振。
楚青云瞳孔微缩——那是先帝时期暗卫传递密信的节奏。
“陛下尝尝这个。”
素手将剔透的虾仁夹到他碗中,姬小颂葱指在玛瑙碗沿叩了三下。
这是他们新婚时约定的暗号,三长两短代表“静观其变”。
果然,当舞姬旋至御座前抛出水袖时,太上皇突然抚掌大笑:“听闻皇后为众卿准备的年礼中,竟有北境新制的火绒?当真是体恤将士。”
满殿哗然。
火绒乃军需重器,私自调配等同谋逆。
楚青云分明记得礼单上写的是江南织锦,余光瞥见姬小颂发间金步摇纹丝未动,反而端起酒盏盈盈起身:“父皇说的是前日儿臣给玄甲军添置的冬衣罢?火绒要混着棉絮才保暖,倒是兵部王尚书最清楚——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兵部尚书慌忙出列,袖中“啪嗒”掉出半块虎符。
姬小颂轻笑一声,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酒壶上,清脆声响中,殿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铠甲碰撞声。
“陛下恕罪!”
禁军统领大步入内,单膝跪地时腰牌上还粘着雪粒,“臣方才在朱雀门截获二十车火绒,押送者称...称是奉懿旨行事。”
楚青云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金线刺绣在烛火中泛起冷光。
他感觉到姬小颂的手指悄悄钩住他袖中暗袋,那里装着能调动羽林军的玉珏。
而太上皇正捏碎手中核桃,碎壳簌簌落在绣着五爪金龙的衣摆上。
“看来这顿年夜饭,要换个吃法了。”
姬小颂忽然笑吟吟击掌,候在殿角的宫女们捧着鎏金食盒鱼贯而入。
当盒盖掀开时,所有人都倒吸冷气——每份年礼中都静静躺着一枚刻着“楚”字的铜符,与王尚书掉落的虎符严丝合缝。
她簪顶东珠映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清越如碎玉:“本宫想着,既是团圆宴,总要让离散的物件都阖家团聚才是。”
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凝成血珠,姬小颂指尖轻轻划过铜符边缘。
满殿寂静中,太上皇突然笑出声来,浑浊的眼珠映着满地碎核桃壳:“好,好得很,朕养的好儿媳。”
楚青云袖中的玉珏已经焐得发烫。
他望着太上皇鬓边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被牵着手教批奏折时,父皇的拇指还戴着翡翠扳指。
那些奏折里夹着的糖渍梅子,至今仍在他舌根泛着酸涩。
“都退下。”
皇帝抬手挥退禁军,玄色广袖带起的风掀翻了案上酒盏。
当最后一名舞姬的裙裾消失在屏风后,姬小颂忽然俯身拾起半块虎符。
金丝牡丹裙裾扫过太上皇的蟠龙靴,她将铜符与虎符轻轻合拢:“父皇可知,北境火绒里掺的冰蚕丝,最忌核桃气味?”
太上皇瞳孔骤缩,手中核桃应声滚落。
楚青云这才发现他枯瘦的手背布满紫斑——那是接触过量冰蚕丝毒的症状。
“半个月前太医院报过冰蚕丝失窃。”
姬小颂将合拢的虎符搁在御案上,清脆声响惊醒了梁上栖着的金丝雀,“您总说儿臣爱送年礼,却不知每份礼盒夹层都浸过解毒的雪莲汁。”
“呵,果然是仙人之徒,竟也瞒不过你。”
太上皇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夺权,只是想试一试他们,再做谈判罢了。
“请父皇移步紫宸殿。”
楚青云听见自己声音像浸了雪水。
姬小颂默默将暖手炉塞进他掌心,炉身上缠枝莲纹硌着掌心肌肤,恍惚是幼时父皇教他写字留下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