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辰尧回到皇甫恪寝殿时,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
他漆黑的双眼如无尽深渊,没有了高光,几乎是被春儿姑姑拽回来的。
皇甫恪见他这样就明白了,赶紧拉着文辰尧坐到炭火边上。
春儿姑姑想开口安慰一下,被皇甫恪用眼神制止。
皇甫恪将春儿姑姑拉到门外,小声说道:“姑姑先下去吧,那个……打听一下父皇是怎么说的。”
春儿姑姑应下后离开了寝殿,其他在门外守着的下人也都被皇甫恪打发出去。
文辰尧望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炭火出神。
银炭被烧得通红,却没什么烟,只照得他脸色通红。
所以也会把眼睛熏红。
文辰尧想着,就任由炭火熏出眼泪来。
皇甫恪看了看边上的粥,把文辰尧之前给他披上的外衣脱下,走过去披在文辰尧身上。
文辰尧这回没有拒绝,在眼泪落到手上之前,伸手抓住皇甫恪的手腕。
微微颤抖着的手抓得有点紧,指尖泛出白色。
他甚至能感受到皇甫恪的脉搏。
“……辰尧哥哥。”皇甫恪轻声开口,任由他抓着手腕。
文辰尧回过神,擦去眼泪,放开皇甫恪的手腕。
手腕上留下了红色的指印,在小孩洁白的肤色上异常显眼。
文辰尧盯着看了许久,从皇甫恪手腕上的红痕处看到了郑伯身上的伤口。
他感觉到自己眼前似乎出现了血色,想要把他的眼睛映瞎。
至此,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
御鉴阁。
天熙帝得知将军府上发生的事后,急召赵蔡构入宫。
“你们京正府是怎么当差的?京城脚下能让歹人夜袭了将军府?”天熙帝带着怒意,质问着赵蔡构。
赵蔡构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次是将军府,下次是不是就轮到朕了?”
赵蔡构慌忙磕头:“皇上洪福齐天,怎么会遭歹人袭击……”
“闭嘴吧你!”
赵蔡构赶紧住嘴。
天熙帝坐回书桌前,问道:“将军府家的小少爷怎么样了?”
“这……”赵蔡构一时间被难住,他到现在还没找到。
还是一旁的吴成端悄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四皇子处。”
赵蔡构才赶紧说道:“小少爷在四殿下那里。”
天熙帝冷笑一下:“呵,若不是昨夜恪儿要留他在宫中过夜,这会儿怕是已经找到他尸体了。你让朕如何对得起文将军一家?”
赵蔡构不停地打着冷颤,京正府统管京城治安,将军府被贼人夜袭,便说明他们平时戒备不够,如今恐怕是乌纱难保。
“行了,看你这样子,还像个三品大员吗?”天熙帝说道,“朕给你十天的时间,务必要找出凶手,否则,你这官也不必做了。”
“是是,微臣领命!”赵蔡构接旨完出了御鉴阁,官服后背已浸出一层冷汗。
“吴成端。”等赵蔡构走后,天熙帝才叫他。
“皇上。”吴成端很快过来。
“那孩子这会儿怎么样了?”
“小少爷在四殿下处哭了好一会儿,也不要人劝,只有殿下还陪在身边。”
“唉。”天熙帝叹口气,“让他好好哭一场吧,既然恪儿愿意陪着,以后就让那孩子住在恪儿那里吧,记得要以皇子的标准伺候,听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吴成端立马说道。
天熙帝点点头:“等他缓过来后,让他来见朕。”
“是。”
……
文辰尧轻轻吹了吹皇甫恪手腕处的红色指印:“疼不疼?”
皇甫恪摇摇头,看着文辰尧通红的眼睛。
眼泪已经被风干,只剩下泪痕。
文辰尧有些自责:“殿下直接扇我一巴掌就好。”
皇甫恪:“?”
这是什么说法?
等皇甫恪手腕上的指印消退,春儿姑姑从外面回来,大致说了一下皇上的意思。
过不多时,吴成端过来,将文辰尧请过去。
文辰尧走进御鉴阁时,天熙帝已经拟好了旨意。
追封文河清为护国公,萧安为一品诰命夫人,文路远为永安侯。封文辰尧为护国公世子,待其及冠后继承爵位。
“谢皇上隆恩。”文辰尧领旨谢恩。
天熙帝担心文辰尧此时回将军府会遭不测,让派人替文辰尧收拾了行李入宫,文辰尧此后的住处就安排在皇甫恪寝殿的隔壁。
文辰尧并不喜欢人多,吴成端安排的下人他只留了几个侍卫,就全打发了。寝殿处有一空地,他便将父兄留下的兵器摆在那里,权当是他的练武场地。
文辰尧已经想好了,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是勤学武艺,将来上阵杀敌为爹娘兄长与郑伯报仇。
他将郑伯的骨灰埋在院子里的一棵杨树下,为其披了三天白巾。
十日过去,赵蔡构依旧毫无进展,那些杀手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又无人看见他们来去的踪影。
天熙帝便将赵蔡构贬了职,另派了官员赴任京正府府尹破案。
文辰尧此时主动去见了天熙帝。
“他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陛下不妨放出消息,就说我三日后要回将军整理遗物,相信那时候,他们会出现的。”
天熙帝想了想,虽然有点冒险,但不失为一个办法,便同意了文辰尧的提议。
文辰尧悄悄去了京正府,新任府尹宋琛正想着去见见他。
宋琛手执一把纸扇,未着官服,只披了件氅衣,里面是件圆领长衫。
大冬天的拿着扇子……文辰尧见到宋琛第一面,就觉得此人不正常。
宋琛也确实不负众望,一开口就让文辰尧愣住。
“文世子来了,快请进,下官准备了上好的佳酿。”
谁喝酒?我吗?
文辰尧看了眼宋琛,是他脑子坏了还是宋琛脑子坏了?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喝酒?
他不会以为武将家的孩子打小开始拿酒当水喝吧。
文辰尧回了个礼,跟着宋琛走进里厅。
宋琛真的让人倒了壶酒过来,还煞有其事地替二人满上:“文世子请。”
“……我不会喝酒。”文辰尧出声提醒。
宋琛似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喝了一杯,才笑眯眯地说道:“是下官考虑不周,还请世子不要见怪。”
随后,宋琛又让下人重新泡了壶茶过来,才开口说正事:“世子所提的计策下官已然知晓,只不过还有一点疑问。”
文辰尧问道:“什么疑问?”
宋琛复又添了杯酒,放在文辰尧面前:“世子当真不喝酒?”
文辰尧:“……”
他真的要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