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师兄”,霍云川喃喃地说,“为什么?”
“世人所生则心思本为恶,你当他是师兄,他或许并不是”,白榆轻声说,“何必要在乎背叛你的人,杀了他不好吗?”
“我杀了他,师尊可会伤心?”霍云川平静了些,可还是迷迷糊糊的,“会吗?”
“若是证据确凿,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有证据的……”
霍云川似乎是累了,眼眸垂下来,说话的声音也轻了很多,“有证据的。”
“在哪儿?”白榆贴在他耳边温柔地问,还顺手蹭过他的眼角,擦掉他的泪痕。
“书房的暗格里,有吃剩的清琢补心丹,灵韵师兄给的,唯有那个,我已吃了半年……”
霍云川看似对外界一切都冰冷疏离,实际上他并非不知世俗事,相反,他执掌戒律堂多年,对一切阴谋算计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阴谋算计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只因为他是个情绪不太外显的人,不会大吵大闹不意味着不会寒心。
从赤瑕和蓝瑶短短几句话他就已经搞明白了,他所中之毒是从日常饮食当中下的,而且能无声无息让他毫无察觉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早就将一切想明白了。他并非长久住在跃鲤山上,想要通过饮食下手,唯一的途径就是他近半年来一直在吃的丹药。
霍云川依然还是不太清醒的模样,躺在白榆身边紧紧拽着她的手都在抖,他说完这句之后便无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只默默又落下一排泪来。
白榆感觉到手上有湿漉漉的触感,低头就看到霍云川将脸埋在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了。
白榆小心地挣开他的手,抬眼时见蓝瑶冲她点点头,她已经知道她想要问什么,轻声应道:“能验出来。”
“把证据取回来”,白榆笑笑,低头给霍云川盖好被子,“算起来,日子应该也差不多了。”
“让赤瑕跑一趟”,蓝瑶跟白榆并肩往外走,“反正他腿脚快。”
刚找到了开门钥匙风风火火跑回来的赤瑕听到自己的名字,禁不住在门口呆住了:“又是我?”
“谁让你的蜉蝣步用的最好呢?”
蓝瑶摊手,从赤瑕身边走了过去。
“天亮前记得回来”,白榆摸了摸赤瑕的发顶,把霍云川书房暗格的事情告诉了他。
赤瑕一脸无奈:“谁知道他书房暗格在哪儿啊!”
“认真找找。”白榆和蓝瑶并肩往外走去,白榆随意抬手挥了挥。
“太没天理了吧!”赤瑕气得原地跺脚。
“朝食有你喜欢的酱肉卷!”白榆听着身后的抱怨,笑着又加了一句。
“我这就去!”
很乐意,没有任何意见。
赤瑕跑得飞快,院子里只回荡着他兴冲冲的一句叮嘱:“我要三个!”
“一会儿就去买!”白榆一口答应下来。
要说赤瑕是个非常好收买的孩子,只要拿出他喜欢吃的食物,让他怎么跑腿都行。毕竟这孩子自己也干出过用蜉蝣步上街买他最喜欢吃的汤面回来这种事,只是为了怕面凉了影响口感。
且不论赤瑕是怎么又回霍云川的院子找暗格,然后翻遍了全院上下好歹是把东西找出来的,总之蓝瑶看到他兴冲冲出现在厢房门口时,手里不但掂着那个瓶子,甚至还打开了瓶塞闻着里面的丹药味跃跃欲试流口水。
“住!口!”
蓝瑶吓得心都要飞了,这药可是有毒的,就算药效不强,可吃了也没什么好处。她上前一把将药瓶从赤瑕手里夺了下来,“这个不能吃!”
“闻着还挺甜的”,赤瑕遗憾地砸砸嘴,目光还若有似无地飘过那个瓶子,最后落在蓝瑶身上,无比期待的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时候吃朝食!”
天色都大亮了,一墙之隔的院子外面也有了清晨应有的动静,叽叽喳喳的鸟雀,走街串巷的货郎,出门上工的行人,人们披着晨光穿梭,新的一日,无忧镇又迎来了新的生活。
白榆在隔三条街的朝食摊子排队买酱肉卷,她今天穿着清新淡雅的黄色碎花底齐胸裙,外袍系在裙子里,搭配两条辫子外加她前一天刚买回来的织金小包,还在鬓边左右各簪了一朵莲华簪子,坠下大颗的珍珠在耳畔,显得活泼又俏丽。
她跟其他早起的镇上居民一起排着队,听着他们交头接耳讲一些异闻趣事又或者是江湖八卦,不时开口评论一两句,这样笑脸迎人又生得漂亮白净的女孩子总是格外受欢迎,很快白榆就跟他们打成了一片。
这家铺子的酱肉卷极为受欢迎,因为卤肉做的滋味十足,口感软弹,再加上据说是老板娘独家配制的酱料,价钱又公道,每天清早一出炉就会被抢购一空。
赤瑕耐着性子去排了好几回,次次都买上一堆吃的狼吞虎咽,蓝瑶和白榆虽然也喜欢这个酱肉卷的滋味,可她们俩脾气都急,见了排队都绕得远远的,也就是要让赤瑕办事时为了收买他才会偶尔赶这么一两次热闹。
至于这回……白榆听着旁边的大叔婶子们从隔壁婆媳吵架一路聊到玄天剑宗已故掌门的出殡仪式流程,终于排队排到了自己,她默默摸出一块碎银子给老板,一口气买回五个酱肉卷,想到霍云川,不免又开口多加了一个。
她走得不紧不慢,怀里的酱肉卷冒着令人陶醉的香气,一边盘算着自己吃完朝食之后去跃鲤山的行程,眉梢却突然一跳,胸口翻涌上一阵说不上的锐痛。
是血契向她传送了霍云川的异状。
白榆不免加快了脚步,她知道霍云川的伤势一直反复,虽然烧退了,他眼角的焚魂印也暂时消退了,可伤了根基,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
但她完全没想到,回到书铺当中看到的不是重伤的霍云川,而是……
赤瑕被拍晕在地还没醒,蓝瑶捂着胸口跌在厢房门边,看起来有些狼狈。
“人呢?”白榆看了一眼厢房,里面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蓝瑶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回答:“偷袭了赤瑕,又打了我一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