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川进到庭院里的时候努力把脚步放得很轻，他猜测白瑜一定已经很累了，可进门的时候他发现白瑜却坐在一棵树下打坐。
那棵树他看着很眼熟，一如他梦里他们在山顶相约打坐时的那棵树一样，有繁茂的树冠和笔挺的枝干，很突兀地出现在院子里。他能确认此前这里从未有过这样一棵树才对。
想起蓝瑶曾经说过，这里其实是修罗殿的幻境，修罗十二司的主人拥有着能主宰所拥有幻境的能力，并能够根据自己内心所愿改变当中的任意场景。
此前这个院落就是根据她内心需求幻化成了池水与床榻模样，而此刻意味着她心中或许也想要一棵这样的树来打坐？
霍云川想到这里不免心念一动，有种池塘水面被风吹过之后泛起微微涟漪的轻颤。他也区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境，只是不免回想起了在梦境当中，白瑜与他都变成了青春靓丽的模样，他们一同修行，一同用饭，一同行走在记忆中幽静的山峰，一同在树下静静打坐，迎着对面旷野吹来的风，任凭紫藤花落满了肩头。
虽然是梦，可却真实的令人心动。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些都是真的该有多好。
也许，霍云川想，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怀念这段虚幻的岁月。
他晃了晃神，就注意到树下的白瑜动了，她睁开眼转过身来，见到霍云川时就没忍住露出了笑容来，只是她没站起来，只是朝着霍云川勾勾手，一如记忆中平日里的颐指气使的模样。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白瑜的笑容终于有了成熟的风韵，不再是小女孩的样子，霍云川一瞬间反应过来，梦只是梦，他终究还是要醒过来面对真实。
尽管梦里他还是玄天剑宗最出色的弟子，师尊和师兄们也都还在，他曾经无比怀念的那些日子，实际上早已经成为了无可挽回的过去。
霍云川垂下眼，敛藏了心中最后一次遗憾的颤动，往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是迈向白瑜的，同时也代表着他选择迈向无可回避的未来。
“吵醒你了”，霍云川的语气都是无比温柔的，带着一点感性的鼻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越发单纯无害，他在白瑜面前顺从俯身蹲下来，一手搭着她的膝盖抬头望着她，“还好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白瑜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视线比霍云川高出稍许来，她侧头打量着他的面容，不禁将手伸过去，指尖蹭过他侧脸瘦削的弧度，“你好像瘦了些。”
“不妨事”，霍云川回答，“吃一两次羊肉锅子就能补回来了。”
“你倒是想得美”，白瑜笑着，但是语气里没有什么数落的意味，一手拽过他的手腕把脉，“我看看伤好些了没有。”
霍云川便也不说话，静静地任凭她掐着手腕给自己诊脉，白瑜很快脸上有了喜色，“离人泪的毒性基本上已经清理干净了。”
她蹭着霍云川的脸颊，眉梢因为开心扬得很高，“再恢复一段时间，你的修为境界也会渐渐回到从前。”
霍云川倒是没有想象中开心，只是白瑜异常雀跃的表情让他情不自禁也扬起了嘴角，“是哦。”
白瑜忽然想起什么，亲昵地用指腹蹭了一下他的眼尾：“那完了，以后再也没有霍云川小哭包看了。”
说起来她倒是十分怀念他哭的眼尾红红望着自己的模样，只是离人泪解了，霍云川也便能回到从前的他，不会再动不动就要掉眼泪了。
“我会想念他的”，白瑜释然地笑了，霍云川终究是被她亲手从往生之地抢了回来，这让她心中无比有成就感。
虽然解毒的实际上并不是她。
但我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嘛！白瑜心里欢欣雀跃地想着。
“你喜欢他？”霍云川抿着唇突然问，“你喜欢小哭包？”
白瑜愣了一息，总觉得这样可能会让霍云川感觉自己有些变态，于是开始找补：“我也喜欢断水剑主的。”
“都喜欢？”
霍云川起身贴过来，鼻尖几乎要抵上白瑜的脸颊，“你好像有些花心。”
白瑜单手抵住他的肩头，防止他真的全靠过来真的就要脸贴脸了，倒是没有认为他靠得太近，毕竟她自己以前也经常会靠过去跟他说话，感觉一切都成了顺其自然的习惯。
“我有吗？”白瑜抿着唇笑，“小哭包也是你，断水剑主也是你，都是你一个人，我有什么好花心的。”
霍云川眨眨眼，原本想要气势逼人的自己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所以，你……喜欢……我？”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是白瑜此前从未见过的模样，他不是她从前见过的那些心怀执念的人，眼底总有种化不开的欲望，霍云川的澄透就在她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的期望，别无所求，只是一份美好的期望而已。
白瑜的心却从炙热瞬间冷了下来，太美好的并不适合她，她更适合去摧毁那些残酷又真实的执念，而面对霍云川，她无法给予回应。
“有些话还是不要问的那么明白更好”，白瑜主动凑过去，笑容上终于又戴上了伪装的面具，是灿烂明媚的模样，贴着他的耳畔低语：“真相很难听，你不会想听到的。”
“我……”，霍云川发现自己或许太过情不自禁惹了白瑜不高兴，情急之下想要解释，白瑜将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压住了所有他想说出口的话。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灭了玄天剑宗满门”，白瑜笑嘻嘻地威胁他，“刚好我的刀很久没磨了。”
霍云川知道白瑜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只能握住白瑜抵在自己唇上的手指，然后点了点头。
这个话题，怕是再也没办法在她的面前提起了。
霍云川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硬生生把话都咽了下去。
白瑜似乎是很满意，轻巧地从石头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地上，朝着还没动弹的霍云川伸出一只手来，问：“一起去吃羊肉锅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