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城,白虎帮驻地。
周阎面容苦涩,看着从驮马背上卸下的财物,一袋袋被白虎帮的账房清点后运入库房。
“我这一趟,可完全是给你打工了啊......”
看着蹲在屋檐下,毫无形象吃着烤鸭的于少白,周阎没好气的道。
“好兄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啊!”
于少白美滋滋的扯下一块油脂丰富的鸭腿,放入嘴中狼吞虎咽。
周阎不容易,他于大少爷就容易了吗?
抽调了好几个庄园的物资、人手支援,他不知道被自家那些族老念叨烦了多久。
以至于在飞花楼睡小娘子的时候,梦里都能看见一脸褶子的大族老,提着个铜烟杆,恶狠狠的趴在花床下死死盯着他。
披星戴月,从新龙山赶到这里的周成,双手拢在袖袍当中,肉疼的跟白虎帮的账房扯皮。
堆积如山的账本旁,几人唾沫横飞。
账房手中的算盘珠子,都快拨冒烟了。
“走,我先带你喝酒去,这里就让下面的人处理好了。”
于少白吃完手中最后一块鸭屁股,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侍立在他身后的丫鬟,识趣的送上热帕子。
二月时节,库房前的庭院里,早春的花木,已经有芽苞悄然出现在枝头。
空气里的寒意没那么刺骨,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我可没你那闲工夫,随时随地都能去花天酒地!”
周阎推开于少白嬉笑伸来的手,两人结伴,在几名仆役的簇拥下,朝着白虎帮大厅走去。
“你真的要去府城,见那位八皇子啊?”
于少白屏退左右,然后小声问道。
“没影的事,能不能见上还不一定呢......”
周阎蹙了蹙眉。
时间很赶,他在沣城待不了几日,就得和铁魁去府城拜见那位王府的二管家去。
让那位神通广大的二管家牵线搭桥,为自己筹谋桃花镇黑甲军统领的职位。
当然,如果谋划不落空,到时候黑甲军就得改成他鬼面军的名字。
毕竟黑甲军是大乾兵部册籍上有名有姓的军队,怎么会私相授受于旁人呢。
“啧啧......”
于少白眼眸滴溜溜转着,嘴里酸酸的道:“你这可是越混越威风了,
什么时候小爷我带着白虎帮,也去投靠你,到时候混个将军当当。”
他说着,随手摘下青石板道旁的一截枯木,用腰间厚重短刀轻描淡写的削成细棍,放在嘴里鼓捣着掏起了牙齿。
“我给你说,你要是能真的得到那位八皇子的青睐,那周阎,你可就发达了......”
于少白口齿不清的絮絮叨叨。
见周阎一脸感兴趣的神色望向他,他立即抛飞手中枯木,
然后神神秘秘的道:“那位在燕郡,可是被狄人称为北燕杀神的存在。”
“八皇子率领的十万贪狼军、十万七杀军,在燕郡可是杀出了赫赫威名!”
于少白手舞足蹈的介绍着,似是在这一刻,他就是那位驰骋在边疆战场上的八皇子。
“贪狼、七杀,好大的名头!”
周阎暗自咋舌,他看着谈兴正盛的于少白,轻声问道:“那你可知这位八皇子,多大年纪了?”
“多大年纪?”
于少白站住步子,回忆了片刻,才幽幽道:“三十出头吧,他被贬谪到鄣郡时,才刚弱冠之年,啧啧啧,一代雄杰啊......
我给你说,中都那位陛下,膝下几位皇子,我看就这八皇子才华武功最为出众,可惜,出身不好,没什么靠山背景。”
于少白遗憾摇头,唏嘘不已。
若是八皇子的母亲未早早殒命,她背后的家族也不会那么快的衰落下去。
这样一来,八皇子也不会刚成年没多久,就被一脚踢开中都权力中心,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就不害怕被人听到了告到官府,让你人头落地啊!”
周阎笑着打趣。
于少白不以为然的笑道:“在这白虎帮,小爷的话就是圣旨,谁敢去告我啊!”
他嘴角勾动,脸上表情极为嚣张。
两人行至正厅,侍候在屋外的仆役飞快的端来茶水糕点。
周阎刚一落座,于少白就偏转过头来,靠近他,左右环顾了下,
才低声道:“你可知晓这位八皇子,他的一身武道功法,是从哪学来的么?”
闻言,周阎眸子刹那明亮,他手指叩击桌案,试探着问出心中猜测:“莫非是千秋剑阁?”
于少白一副见鬼模样,愣了片刻,才鬼叫道:“这你都能猜的出来,嘁......原本还想卖个关子的!”
周阎面色淡然,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语调慢悠悠的说道:“他的封地在这鄣郡,
没有圣旨,很难离开,除了千秋剑阁外,我想不到他会再拜入哪方势力!”
“这倒也是......”
听完周阎的分析,于少白认同的点了点头。
璋郡,也就千秋剑阁值得让这位八皇子屈尊了。
于少白藏在心底、想和周阎显摆的消息就这样被周阎风轻云淡的解开。
一时间,他面皮火辣辣的,觉得有些臊的慌。
无奈之下,只得端起眼前热茶掩饰尴尬。
周阎这会有些心事重重,他倒也没察觉到于少白的不适。
两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八皇子困龙升天,远征燕郡。
这背后,千秋剑阁,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或者如今那位八皇子的倚仗,就是身为鄣郡武道宗门翘楚的千秋剑阁吗?”
周阎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扑朔迷离。
他如今,好像离这风浪漩涡,越来越近了。
“好啊,有趣有趣!”
周阎随手捻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他仰头望着雕花梁柱,眼神陷入迷离当中。
连日来昼夜未停的赶路,让他身心疲惫。
此刻骤然放松下来,只觉无尽困意涌上心头。
他虽为锻骨境强者,可肉身也不是铁打的。
数日不眠不休,难免精神不济。
过了不知多久,周阎睁开惺忪睡眼。
他抬手取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裘皮大氅,回望有些昏暗的正厅。
屋内空旷,除了古拙家具外,并无一人。
“于少白这家伙,也不知道早些叫醒我!”
周阎打了个哈欠,随手把大氅丢在桌上。
他起身踱步,推开半掩着的褐漆中门。
霎时,夕阳余晖洒落于他脸颊之上。
中门外朱红廊柱,已被镀上了一层暖黄色调。
脚下青色石板,斑驳的光影切割着其上璀璨流金。
飞檐一角,倒悬着的铜铃随风轻响,天地无比安静。
周阎有些贪婪的看着眼前种种,继而粲然一笑。
“也好,风浪越大,鱼就越贵,
我一光脚的私盐贩子,还怕这小小的漩涡风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