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姚絮絮在这里,那丁佩兰与赵岑来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甘采儿打消掉提前离开的心思。
那就再等等吧,甘采儿心道。实在那二人今日不来,自己也可先与姚絮絮搭上线,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至于姚老夫人那边,她自然得去亲近一二,日后还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于是,甘采儿站起身来,笑盈盈地对姚二少夫人道。
“我这只梅花簪是在家乡做的,承蒙二少夫人能看中,这实在是我的荣幸。我自然是要随二少夫人走一遭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姚二少夫人抚掌笑道。而后,她亲热地拉起甘采儿,与她携手就往后宅内去。
甘采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越发觉得这情况不对。
虽然前世她与这些高官厚爵的主母和媳妇儿们打的交道不多,但自己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这身份,这气质,还有与众不同的打扮,断不会让京都的世家大妇第一眼就喜欢,还待她那么亲切。
她心中警惕的那根弦,一下就绷紧了。
姚二少夫人带着甘采儿在姚府中行走,一边走着,一边还细心地叮嘱一两句。
“我家老夫人原是平安侯府的嫡长女,曾是京都有名的马上巾帼。年轻时,她可是走南闯北、上过战场的呐。”
“后来生儿育女,又要操持姚家,这才安于内宅。现在她年纪大了,闲来无事时,最喜欢的就是听各地的风土人情和奇闻轶事。”
甘采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知姚二少夫人这番话是何意,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姚二少夫人见甘采儿一脸的不明所以,似是没明白她话中之意,便也不再迂回,直言道。
“兰夫人从外地来京,若遇上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事,可讲给老夫人听听,她听了会高兴的。”
甘采儿心里一默,旦州虽地处偏远,但又不是蛮荒野地,真没什么好玩的事和奇怪的风俗可以讲。
于是,她老老实实道:“我一直陪夫君在家里读书,极少外出游历。我家乡只是个乡村小镇,镇上民风纯朴,并没什么奇人轶事,山野趣闻可讲。”
姚二少夫人脸色一僵,目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但她又瞧着甘采儿所说不似做假,便又挂起笑脸。
“哎呀,再怎么着,兰夫人也是从京都外来的,你觉得的寻常之事,没准我家老夫人觉得有趣呢。”
甘采儿无语,也只好笑着点头。
两人为世,她还没见过这等非让人讲奇人秩事解趣的呢。心里的警惕,不由又深了一分。
绕过几个回廊,穿过两重小院后,终于到了姚老夫人的荣德堂。
屋门口,几个小丫头围坐在一起,正在打络子,相互之间还小声讨论着什么。
“鹦哥儿,老夫人可起了?”姚二少夫人问守在屋外的丫鬟。
“回二少夫人,老夫人今儿起得早,这会儿正与张嬷嬷在闲话呢。”一个穿藕色比甲的丫鬟站起来,脆生生地回话。
另一个有眼力见的丫鬟,早就快人一步打起了门帘,往内通报道:“老夫人,二少夫人来看您了。”
姚二少夫人领着甘采儿进了正屋。
一进屋,甘采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那是常年礼佛留下的味道。
她们进屋时,姚老夫人正坐在首座,歪着头与一位老嬷嬷在细语。
姚老夫人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妇人,她一头银发似霜如雪,整齐地梳成一个发髻,上簪着一支古朴的翡翠簪子。
甘采儿细瞧了瞧,那是支翡翠梅花簪。看来,姚二少夫人所说不假,姚老夫人确实喜爱梅花簪。
姚老夫人虽已年迈,但其眉眼间却依稀能瞧出曾经的英气。她坐在那里,只是抬眼淡淡看过来,便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二少夫人来了?快上茶。”张嬷嬷见几人进来,忙吩咐屋内丫鬟们看座倒茶。
“今日家中有宴请,你不帮着老大媳妇儿招呼客人,怎的倒跑我老婆子这儿来躲闲了?”姚老夫人脸上表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姚老夫人口中的老大媳妇,是指姚庸的夫人戚蓉,姚二少夫人得称她一声母亲,却非她的正经婆母。因为她的夫君,姚慎行是姚庸的庶子,为马姨娘所生,非是戚蓉的亲子。她与姚夫人之间,一向是面和心不和。
“老夫人,您可冤枉死我了。孙媳儿哪里敢躲清闲呐~~~”姚二少夫人满脸堆笑,替自己叫着屈。
“这不是前些日子,听说您想新做一支梅花簪。今儿,正巧看到兰夫人头上这一支别致,是京都从没见过的样式,所以孙媳儿专程带来给您瞧瞧,看能不能合了您的心意?”
甘采儿闻言,便起身给姚老夫人见礼。姚老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去,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便压了下去。
她冲甘采儿一抬手,语气冷淡:“这位夫人不必多礼。”
说罢,她又转向姚二少夫人:“我知你一向有孝心。不过,闲来无事的一句话,你倒也不必挂在心上。”
“梅花簪子我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添什么新的。我今日乏了,你带这位夫人出去吧。”
姚老夫人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姚二少夫人的不满,以及对甘采儿的不喜。
对于姚老夫人的冷淡,甘采儿并不意外,前世这种冷淡疏离,她见得太多。
想拍马屁,却不曾想拍到了马腿上,姚二少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立在那里,尴尬十分。
姚老夫人不多看一眼,起身进了内室。
这时,张嬷嬷走过来,轻声数落:“二少夫人,今这事儿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带客人拜访老夫人,怎么也得提前通个气儿。哪有直接就将人领进来的?”
“老夫人是最讲规矩,你做事没个章程,真不怪她生气,下了你面子。”
“嬷嬷说得是,都是今日我心急,见着难得一见的好物,只想着给老夫人看,没曾想便乱了分寸。还望嬷嬷在老夫人面前,帮我说上几句,就说我知错了。”姚二少夫人红了眼眶,低声道。
“只是委屈了兰夫人,受了这无妄之灾,还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才好。今日是我莽撞了,改天我专程上门给兰夫人赔个罪。”
姚二少夫人一番话说得又诚恳又委屈,眼眶还红红的,堵得甘采儿就算有邪火,也没法发。
“这位是兰夫人吧?”此时,张嬷嬷转过来,看向甘采儿。
甘采儿不想说话,只略微点点头。
“唉,今日之事确实委屈夫人了。老夫人平时也不是如此不讲情面的人,实在是你们来得太突然......”
张嬷嬷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只长叹一声道:“老奴送两位出去吧。”
茶都还没来得及端上,甘采儿就被赶出了荣德堂。
小红刚撩了帘子,甘采儿正要出去,就见一小丫头端着茶盘急冲冲过来。眼见着几人要撞在一起,张嬷嬷忙往侧一跨,然后伸出手,将甘采儿往旁拉了拉,这才堪堪避过撞冲。
“鹦哥儿,你这小蹄子是没长眼吗?怎的横冲直撞地乱跑!惊扰到客人怎么办?!”张嬷嬷厉声道。
“嬷嬷,我烧水慢了些,茶泡得晚了...”鹦歌儿嗫嚅着,低着头。
“去廊下跪着,不满一个时辰,不准起来!”
鹦歌儿蔫头耷脑地走了。
甘采儿似受到了大惊吓,呆呆地一直站在原地,怔怔地回不过神。
她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张嬷嬷拉她那一瞬,在她耳边极轻,极快的一句:“小心二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