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偏要指认是修闻动的手,这样一来,修闻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就又会往下滑一大截,偏心的修父修母迟早会为了宋词而跟修闻反目,到那时……他再想拥有修闻便不难。
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城府极深。
沈凌云面无表情地蹲到修闻身旁,眼睁睁地看他嗷嗷哭叫。修父似乎还没有解气,直接折断扫帚,单用手柄往逆子的大臀狠狠抽去。
可怜修闻的惨叫愈加有气无力,他低低哀嚎着,眼神里满是耻辱和悲伤。
眼泪和鼻涕全糊在了他脸上,看着非常邋遢可笑。沈凌云忍不住笑出声,想伸手替他抹泪,可刚要碰到对方,指尖就如虚幻的光线般笔直穿透过去,碰不到任何实体。
沈凌云一愣,盯着手掌作沉思状。
……
小修闻直接哭晕过去。
他肿了整整一周的屁股,也整整一周没去找小沈凌云,没一段康复时间他根本下不了床。
小沈凌云刚开始乐得清闲,可几天过去便愈发无聊,心想修闻不来找自己是不是因为生了自己的气?少了他,自己吃饭都觉得没劲儿。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跟屁虫即将消失很长一段时间。
……
沈凌云这几日一直在修家待着,别人看不到也摸不到他,他像个灵体般在此处游荡,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小修闻在床上躺了七八天,第六天的时候宋词来看过他,不过也就站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就这一眼,修闻硬是读出了许多含义,他歇斯底里道:“你来干什么?!滚开滚开!再不滚我就让你好看!”
旁边的奶妈听了,连忙堵住他的嘴,牵着宋词一走了之。
这把修闻气得够呛。
第八天,他硬着头皮下床,偷偷摸摸躲过众人的眼睛,把午休的宋词拉去了杂物间。后者本就不喜欢讲话,更不喜欢大吵大闹,即使遭到这样的待遇也只是奶声奶气地低呵一句:“你干什么!”
修闻闪到屋外,果断锁门嚣张道:“谁叫你冤枉我!肯定是你叫沈凌云胡说八道的!我把你关在这儿,看你怎么办!”
这里很偏僻,平时几乎没有人来,若他不说,便无人会知道宋词的去向。小修闻说罢,就大摇大摆地回屋趴着去了。
沈凌云在旁边将整个事发过程看在眼里,想笑又觉得不好笑,他没想到自己在修闻眼里品德是如此高尚,如此……值得他信任。
他仔细回忆,想起来就是这件事导致了修闻的半聋。
很快,宋词失踪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修家。忙碌的修父修母放下手头之事,跟着其他人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才从杂物间把奄奄一息的宋词抱出来。
宋词也是心狠,晕过去之前还特地交代了一切,让修闻跑都来不及跑。
就这样,修闻被父亲扇坏一只耳朵。他跪在修家大院中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来……
宋词被关多久,他就饿着跪了多久。
沈凌云从头看到尾,这次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笑过。
他只知道当年修闻两三个月没来找他,听说是被他父亲罚在家禁足。
他不知道修闻受过这种罪。
对方说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孩子,被罚跪在院里,被鞭子抽得满身鲜血,手和屁股也被棍子打得血肉模糊。
好巧不巧,还赶上下雨。
小修闻已经不敢大声哭闹,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父母都极为生气,恨不得扒自己一层皮。
他只敢在雨中小声抽泣,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不相上下。也许是伤势过于严重,他慢慢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跪坐的姿势流向四面八方,那场景赫然惊悚,可当事人仅是抠动手指,似乎在考虑怎么讨饶合适。
沈凌云凑近垂眸,只见小修闻背后的衣服已经跟皮肉粘在了一起,雨水打湿衣衫,透过衣裳也能看见里面的惨状。
一盏茶功夫过去,血水在他身下越积越多,修闻停止抽噎,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他眨巴眼睛,伸手推挤血水,似乎是想把它们推到远处。
他自己弄了会儿,见推不开血水,便叹了口气继续哭。红肿的眼睛已经很难睁开,他还偏用脏手抹它,没过一会儿眼睛便疼得更加厉害了。
渐渐的,小修闻敛起神色,手也不再乱碰,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跪着。
沈凌云意识到不对劲后,便上前仔细查看他的情况,但由于碰不到对方,他根本找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修闻摊开手,看看血肉模糊的掌心,嘴唇一抿,又放下了。
小小的身影在雨里显得非常孤寂落寞。
沈凌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想安慰对方,但话到嘴边却一点也说不出来。
后半夜的时候,修闻开始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意识模糊。他强撑意识四处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才敢挪动僵硬的身子,趴倒在雨水里休息。
他刚闭上眼,就昏睡过去。
沈凌云守了他一夜。
清晨,开门的小厮见状连忙将他叫醒,急切道:“大少爷你不能睡!要是被老爷看见,他肯定会打死你!”
迷迷糊糊听到“死”字,修闻便只能强忍倦意起身,他摇摇晃晃地跪着,面色惨白,整个人显得无比虚弱。
手心,后背,臀部的伤在雨水的侵蚀下变得溃烂,稍微碰一下就会掉一层皮,血流不止,可这小孩儿像是没感觉的木头一样,硬是一声没吭。
沈凌云蹲在一边道:“你要是累就趴着,没人看见。”
小修闻动也不动,双目无神,全然没有往日的气焰。
“阿闻,待会儿抱好你爹娘的腿,服个软。”
小修闻听不到。
沈凌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下意识就去戳他的掌心,没想到这一次却没有落空,而是硬生生地将一块皮给戳了下来。沈凌云当即愣住,不知所措地看向修闻。
小修闻嘴巴一瘪,没低头,而是弯起手指捂住那处伤口,然而血还在流,这一举动根本无济于事……
沈凌云以为自己能触碰到对方了,连忙就要将他抱起来,没成想又落了个空。
昨日的暴雨加上今日的暴晒,一连两种极端天气将修闻的意识剥离殆尽。他苦苦撑起眼皮,好不容易等到父亲从院子里路过,便耗尽所有力气哭道:“爹!我不敢了……”
这声音极其沙哑,极其凄惨……
可修父像是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这一声讨饶耗费修闻太多力气,在父亲消失后,他便猛地栽倒在地,呼吸微弱。
可即使这样也没人敢上前扶他,生怕自己会被连累责罚。
目睹一切的宋词站在门边,冷着脸色注视地上动也不动的人,大约十几秒过去,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进了屋。
沈凌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