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家的仆人和官府差役四处搜寻相如的下落。这一天夜晚,他们来到了南山。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只有婴儿的啼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众人顺着声音找去,发现了相如正抱着孩子。他们不由分说,冲上去用绳索把相如五花大绑起来,拖着他就走。福儿在相如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差役们不耐烦了,一群人围上去就抢孩子,把福儿扔在了路边。相如心中冤屈得简直要爆炸了,又愤怒又绝望,可又无可奈何。
相如被带到了县令面前。县令板着脸问:“你为什么要杀人?”相如赶紧喊冤:“冤枉啊!那些人是在夜里被杀的,我白天就离开了,还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怎么可能翻墙去杀人呢?”县令皱着眉头说:“你要是没杀人,为什么要逃跑?”相如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就这么被关进了监狱。相如哭着说:“我死了也就罢了,可这孩子有什么罪呀?”县令冷冷地说:“你杀了人家那么多儿子,现在杀你儿子,有什么可抱怨的?”
从那以后,相如被剥夺了功名,还多次遭受严刑拷打,但他始终没有认罪。一天夜里,县令刚躺下,突然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那声音震得床都嗡嗡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床铺,震耳欲聋。县令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大声呼救。全家人都被惊醒了,纷纷点起蜡烛查看。只见一把短刀,锋利得像霜一样,刀刃深深地剁进木床一寸多深,牢牢地插在那里拔都拔不出来。县令吓得脸都白了,心里直发毛。他赶紧命令士兵们全副武装地四处搜查,可什么都没发现。他心里明白相如可能是被冤枉的,又想到宋家那些人都死了,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于是就详细地向上司报告,为相如辩护,最终把相如给释放了。
相如回到家,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冷冷清清,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对着四面墙壁。幸运的是,邻居们都同情他,纷纷送来食物和水,勉强维持着生活。相如想到大仇已报,心里多少有点欣慰,可再想到自己遭受的残酷灾难,几乎家破人亡,忍不住又伤心地流下泪来。又想到自己半生贫困潦倒,家族血脉都快延续不下去了,就跑到没人的地方大哭起来,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就这样过了半年,对他的监视也渐渐放松了。这期间,相如心里一直对亡妻思念得不得了。他向县令哀求,希望能把卫氏的遗骨判给自己。县令答应了他,相如安葬了卫氏之后,悲痛欲绝,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觉得活着实在没意思,在床上翻来覆去,满心绝望。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好像听到一个人在门外跟小孩说话。相如急忙起身,透过门缝一看,门外站着一个女子。等他打开门,女子就问:“大冤已昭雪,你安然无恙,真是幸运。”这声音听起来特别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相如赶紧点上蜡烛一看,竟然是红玉。红玉手里挽着一个小孩,小孩正嬉笑着跨进门来。
相如顾不上问怎么回事,一下子抱住红玉就哭了起来。红玉也显得非常悲伤。过了一会儿,红玉推开小孩说:“你不记得你父亲了吗?”小孩拉着红玉的衣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相如。相如仔细一看,这正是自己的儿子福儿。他惊讶地问:“我的儿子怎么在你这里?”红玉说:“实话告诉你吧,之前说我是邻居家的女儿,那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是只狐仙。那天晚上我路过山谷,听到孩子在哭,就把他抱起来在秦家抚养。听说你大难已过,就带着孩子来跟你团聚。”
相如听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赶紧跪地拜谢红玉。福儿在红玉怀里,就像依偎在母亲身边一样,竟然都不认识自己父亲了。天还没亮,红玉就急忙起床。相如奇怪地问她为什么,红玉说:“我要离开。”相如一听,跪在床头,泪流满面,头都抬不起来。红玉笑着说:“逗你呢,现在家里刚重建,不早起晚睡可不行。”说完就开始整理家务,就像个男人一样干起活来。
相如担心家里贫困,生活没法自给自足。红玉说:“你就安心读书,别操心家里的收入,咱们应该不会饿死。”她拿出金子买了织布工具,租了几十亩田地,雇人来耕种。自己则拿起锄头除草,牵起藤蔓修补房屋,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里的人听说了红玉的贤惠和勤劳,都愿意来帮忙。大约半年后,相如家变得人丁兴旺,生活也渐渐富裕起来,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一天,相如对红玉说:“虽然咱们现在生活重建了,但还有一件事没处理好,你觉得呢?”红玉好奇地问:“什么事呀?”相如回答说:“考试日期快到了,可我的学子身份还没恢复。”红玉笑着说:“我之前已经用四两金子托付给广文先生了,你的名字已经重新登记在案了。要是等你自己想起来,那可就耽误太久了。”相如对红玉的机智和能干更加佩服。
那一年,相如顺利地通过了乡试,获得了推荐。当时他三十六岁,家里的田地肥沃,连成一片,房屋也变得宽敞舒适。红玉虽然身材轻盈,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但她的勤劳可比普通农家妇女强多了。即使在严寒的冬天,她依然辛勤劳作,手还细腻得像脂一样。她自称三十八岁,可别人看她,总觉得她像二十岁出头。
故事的叙述者异史氏评论说:“这是因为他儿子贤良,他父亲积德,所以得到了如此侠义的回报。不仅仅人类中有侠义之士,狐狸中也有。这样的遭遇真是奇特!然而那些官员们总是漫不经心,让人愤怒,刀子都能震震有声地插入木头,为什么就不能稍微移动一下床上的半尺呢?如果苏子美读到这个故事,一定会举杯浮一大白说:‘可惜没有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