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看他额头上出了汗,便将窗户合了起来,担心他吹了风受凉。
“方才无惭送了粥来,公子先洗漱一下,喝点粥。”
姜清点点头:“嗯,谢谢。”
影三道:“我二人都是奉太子殿下之命,来听公子差遣的,这都是分内之事。”
姜清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穿衣,简单洗漱了一番,喝了一点粥,就让影七引着他往昨夜说的竹林去了。
影七说得不错,这一处确实没什么人来,就连地上的脚印也都很统一,看起来是同一个人的。
姜清想,应该是无惭,他每日都会来给那屋中人送饭。
那是一间竹屋,四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姜清带着影七走了过去,影三守在外围,以防不测。
他站在屋檐下还未出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有些含糊的声音:“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送来了?”
他以为是无惭么?
姜清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站着,他想看看对方会怎么做。
里头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朝着门边走来,姜清耳朵轻轻动了一下,他听见了铁链碰撞的声音。
竹屋的门被打开,一个衣着朴素,面容苍老的和尚站在门口,他的脸十分苍白,应该是常年不见光造成的。
姜清抬眸看他,目光直直和他对上。
一瞬间,这老和尚似乎有些失态:“你们……是什么人?”
影七自然不会回答他,姜清扯了下嘴角,面上没什么情绪:“我?我是天煞孤星。”
老和尚一瞬间跌坐在地上,露出了长长僧袍下的铁链,他的双腿都被铁链锁了起来,只有戴罪之人才会这样。
影七的眉心微微一蹙,公子为何要那样说,这老和尚又为何如此模样?
就好像是认识一样,可是怎么可能呢……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姜清一步步走近,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并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大师。”
“我已被除名,再不是佛门弟子,不敢当一声大师。”
姜清从善如流问:“请问如何称呼?”
“鄙名念罪。”
这竹屋里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小桌两个垫子,还有一张矮榻。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念罪的眼神有些浑浊,他看向姜清是带着一些愧疚的情绪:“你想问什么?”
姜清心想,这寺里的人倒都是些直肠子,说话也不拐弯抹角。
“二十年前,承平侯府的秀夫人,真的是难产而亡吗?”
念罪一愣,缓缓摇头:“若是此事,我确实帮不了你,当年我也只是常在屋里待着,每日抄写一些经文给夫人祈福罢了,对府里的事情不甚清楚。”
姜清又问:“那她去世以后,葬在何处?”
念罪依旧摇头:“听说是侯夫人置了一副棺木,将她安葬了,我心中有愧,想去为她念经超度,但是那个时候苦心大师下山,说老住持命我回灵云寺……”
姜清目光忽然深邃起来:“心中有愧?”
念罪看向他,满心歉意:“小施主,小僧对不起你,当年受了诱惑,口不对心,害你受苦了。”
他如此称呼,倒不知是在给现在的姜清的道歉,还是给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孩子道歉。
姜清喉头一阵涩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恨吗?好像不是。
念罪道:“我观公子有很多心事,大概只有侯夫人,或者是她身边的钱芳可以为你解惑了。”
当年他离开承平侯府以后,曾被人追杀,要不是苦心,他或许已经死于乱刀之下。
那些来杀他的人,是侯夫人派来灭口的。
想来其他人的下场,并不会太好。
姜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你这镣铐……”
“我犯了清规戒律,这是在祈求我佛宽恕……”
姜清起身走出去,念罪看着他的背影问:“你不恨我?”
门口刚好落下一道日光,洒在姜清的身上,他微微侧目时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大师,叨扰了,告辞。”
念罪呆滞地看着他离去,最后闭上眼间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姜清刚回到院里,就见无惭来找他,说是苦心大师请他去前面的大殿里。
影三和影七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苦心依旧是之前那一身打扮,看见姜清来,便引着他一人去了后殿里。
影三和影七守在外面,有些担忧,不过看无惭也跟他们一起站在外面,又觉得不会有什么。
墙壁上分出了均匀整齐的小格子,格子里燃着长明灯。
苦心道:“中间那一盏灯,是苦念为秀夫人点的,希望她来世平安顺遂。”
姜清的目光落在长明灯一侧的小木牌上,那上面刻着秀夫人三个字。
忽然间有些心疼,她连一个完整的姓名都没有。
“苦念?”
苦心叹息一声:“就是竹屋的念罪,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当年他自觉有罪,请师父将他逐出门去,又给自己改了名字,成日待在那竹屋里不肯出来一步。”
“今日见了你,不知他心中是否会宽慰些。”
姜清一阵无言,苦心坐在蒲团上,给他讲了讲当年的事情。
原来竟是这样……姜清苦笑一声,或许这就是命吧。
他离开大殿的时候,外面已经飘起了雨,不过姜清也并不在意,或许淋一下雨会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一些,才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公子,先躲躲雨吧。”影七看他神色恍惚,有些担忧,他们出门也没有带伞,谁知道这老天爷说下就下。
姜清却跟没听见似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影七没有办法只好和影三一起跟在他身后。
谁知走到院门口了,姜清却忽然朝地上倒去。
影七一下扶住他,才发现他竟然发热了。
“不好,公子发热了。”他看着影三,面色很担忧。
影三比他年纪大些,此刻也沉稳不少:“先把公子扶进屋里去,我去山下请大夫。”
把姜清送进屋以后,影三就离开了,影七看他衣裳都湿了,想帮他换下衣裳,但又觉得他是主子不能冒犯,于是干脆用内力帮他烘干。
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书送去京城。
毕竟殿下说有什么事情要及时汇报,公子生病这也是大事吧……
姜清昏昏沉沉的,感觉外面雨下得很大,他眼皮格外沉重,也就不去管了,直到嘴里喂进了很苦的东西,他才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昏暗的屋子里,谢珩绝色无双的脸上满是担忧地看着他,烛光晃动之下,姜清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