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打量屋子里各种不靠谱的陈设时,黑袍人与楚子航已经将这一次三人到访的原因讲完。
只见黑袍人轻咳几声,她轻轻捋过面前看起来就不太结实的木桌与木椅,示意楚子航在对面坐下。
随后,她转身朝旁边的架子走去。
白夜眯起眼睛,不知为何,他能感受到黑袍人转身之时,刻意看了自己一眼。那绝非不小心,而是有意为之。
即便黑袍人隐藏得不错,但以白夜的感知,依旧能轻易察觉到那道视线的刻意。
尽管她的大半张脸都笼罩在黑袍的兜帽下。
黑袍人的步伐不慢,且带着某种节奏。
她从货架上拿下水晶球和一些草药,重新走回桌子旁,又从椅子下面拿出香炉放在一旁。
三人亲眼看着黑袍人旁若无人地将那些草药放进香炉中,接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炷香,轻轻插上。
随着两指一抹,香被点燃,袅袅白烟在屋子中蒸腾。
凯撒凑近白夜,看了一眼黑袍人后,小声问道:“有问题吗?”
闻着鼻尖那股浅淡、能引人放松的香味,白夜摇了摇头:“没有麻药或者让人失去战斗力的成分,但这草药确实能让人放松。”
凭借炼金术知识和自身经验,白夜判断出了这炷香的效果,随后点了点头。
凯撒同样点头,三人暗中对视了一眼后,楚子航继续与黑袍人交涉,开始询问本次前来的目的。
“我想听到高塔的音乐,传闻它能将人的灵魂带往安宁之地。”
“你为什么要得到安宁?
年轻人不该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吗?
你眼中常含怒火,并不需要安宁。”
“可正因我眼中常含怒火,所以我需要宁静来平息心灵的烦杂。”
楚子航眉头微皱,眯起眼睛,认真地看着黑袍人。
少年的眼神坚定,换作任何一人被这样盯着,大概都会感到不适。
可黑袍人并没有任何反应,藏于阴影中的脸庞,让人看不清表情。
楚子航突然察觉到对面的人在打量自己,与此同时,他也在打量对方。
宽大的黑袍遮住了黑袍人的身形,通过那只手判断,她确实是名女性。
声音沙哑,带着独特的磁性。
可这有些矛盾,那只手没有太多疤痕与老茧,应该属于一位不擅长做体力活的年轻女性,或许只是名少女,但这声音却不太像。
不是使用了变声器,那是特意服用过药物,还是喉咙受过伤?
“观察我并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袍人不急不缓地说道:“你的灵魂与心灵告诉我,你并不渴求安宁,比起安宁,你更渴望火。
别急于在安宁中在寒夜睡去,你想要的是用火照亮这片黑夜。
所以,你不该追求所谓的安宁之地,而应该追求点燃火的东西。
你想让那团火烧得越来越旺,你已经不需要追求火种,现在需要追求的是让火焰持续燃烧的燃料。”
楚子航面色凝重地问道:“这一切和高塔有关吗?”
“你不该执着于高塔,因为在这里你得不到你所需要的事物。”
黑袍人眉头越皱越紧,她认真观察着楚子航的每一个动作。
在檀香的作用下,楚子航紧绷的眉头缓缓放松。
一旁的凯撒疑惑地看着这两个打哑谜的人,不由转头看向旁边的白夜。
烟雾朦胧间,长发少年站立在他身旁,垂下眼眸,此刻,凯撒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去寻找点燃火的燃料,然后点燃它们?”
楚子航问道。
“这是你个人的选择。
未来不断变化,我只能窥探其一角,即便如此,那也是无比缥缈。
当我窥探到它时,命运就已经改变。
无尽的命运带来无尽的可能,这便是窥探未来的魅力。
我们从不奢求窥探未来的全部,只是去看见那最有可能的一幕。”
“所以,在您看来,我心中的火会被熄灭,还是会继续燃烧?
你会焚尽桎梏。”
楚子航瞳孔微缩,眼中厉色闪过。
“你真的认为你能做到吗?
或者说,你已经下定决心将那团火点燃?”
黑袍人低垂头颅,声音越发干哑,“你所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无法战胜的强敌,还是过往的自己?”
昏暗的房间中,云雾飘渺,烟气蒸腾,一时间陷入沉默。
楚子航低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凯撒听着两人的交流,满脸写着迷茫,他不解地看向白夜,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可此时的白夜依旧低着头,眼眸低垂,面色复杂。
看到这一幕,凯撒长叹一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
“该死啊,谜语人滚出世界。”
一边想着,凯撒一边去打量架子上的那些东西。
滴答。仿佛有水滴在耳边落下,楚子航突然抬头。
抬眼望去,房间还是那个房间,黑袍人依旧是那个黑袍人,一切仿佛都未改变。
唯有桌上的水晶球中,有雨滴落下。
先是一滴,后是两滴,之后便是无穷无尽。
雨滴从高天坠落,砸落在地,丝丝缕缕的水打在脸上,寒意浸透人的骨髓与灵魂。
雷鸣在天边炸响,神马在大地奔腾,神灵高坐于马背之上,俯瞰众生。
可怜的少年被人牵着手,在高架桥上拼命奔逃,无力感在胸腔中蔓延。
那时的他,连回头都是一种奢望。
记忆与幻梦纠缠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手臂在颤抖,无力感在胸腔中蔓延。
背后是神马的嘶吼,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架路。
被白夜牵着,楚子航拼命狂奔。
可背后的那道声音却越来越近,仿佛梦魇,不愿让他们就此离去。
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他仿佛能感受到神马已到背后,而马背上的神灵向他投下视线。
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直达心底。
可偏偏就在这时,那股无力感从身体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焰燃烧的鲜血。
胸腔中,心脏跳动,将血液输送向全身。
楚子航站起身,在那双黄金瞳亮起之前,一道残影闪过,白夜的手轻轻搭在楚子航的肩上。
那本该如火山爆发般的凛冽气势,在少年的压制下,消弭无形。
楚子航硬生生被白夜压回椅子上。
烟雾朦胧间,黑袍人看不清前方两人的动作。
汗水浸透了黑袍下的衣服,她颤抖的瞳孔盯着前方刚刚站起身的少年。
在那一刻,短暂的一刻,她感觉自己被从蛮荒而来的凶兽盯上,那种压迫感是来自生命层次的碾压。
怎么回事?
她只是和之前一样……
自己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对面的家伙是什么鬼啊?
烟雾飘散的房间中,楚子航抬了抬头,感受到肩膀上那只手的压力,无奈一笑。
少年的手白净、纤细,看起来随时可以挣脱,可只有被那只手压住,才能明白那如山岳般的压力是多么沉重。
感受到手下人的状态,白夜看似随意地收回手。
紧闭的眼睛睁开,金色的眼底渐渐散去。
楚子航抬头正好见到这一幕,他无奈一笑:“麻烦了。”
白夜轻轻点头:“你怎么样了?”
“没事,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拥有拔刀的勇气,自然珍贵。
可若被勇气吞噬,那这就不是勇气,而是鲁莽。
我知道你一直都明白这一点,但做起来还是很难,对吧?”
“可快了。”
白夜双手搭在楚子航的肩膀上,这一次,手臂上没有再传来沉重的压力,“快了。
你快站在神灵的面前了,那时再向它拔刀吧。”
听着身后人的话语,楚子航勾起嘴角,轻轻点头。
他能听出身后人话语中那缕笑意,也能听出那份未说出口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