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绵延,相对苍茫的霞光撒在山坡上,冷冷淡淡,没有温度。
落日余晖下,两颗脑袋自简陋棚屋后悄然冒出,是休整完毕的棠凝与元霆。
两人举目远眺,不远处正是最新圈定的种植基地,目前正处于百废待兴状态。
一片相对平坦的土地上,摆着一张简易木质四方桌,桌前围坐着四个男人。
按长相与衣着打扮看,是当地人。
着装流气,腰间别着枪包。
他们坐在简易折叠椅上,坐姿懒散,二郎腿一抖一抖。
鞋子也没好好穿,就光着脚趿在那,粗糙沾灰的脚后跟踩在鞋帮上。
随着抖脚的动作,鞋底沾染的泥土间或往下掉落。
他们之中有人抽烟,有人嘴里嚼着什么。
抽完、嚼完就偏头往边上随意一吐,眼睛全程没有离开过手里的牌面。
他们在打牌,悠闲自在。
与这四个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遭三三两两埋头干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褴褛,面容憔悴,其中几人脸上还有明显的淤伤,显然是已经被“调教“过了的。
他们似被消磨掉所有志气与生机一般,即便是站着,背脊也是弯曲的。
手里一刻不停的进行着开垦工作,机械、麻木。
铁皮棚屋内传出来些微动静,将棠凝与元霆的目光重新吸引回来。
棚屋简陋,屋顶也是由一片片铁皮拼接在一起的。
棠凝无声挑开一块铁皮,露出一道细缝,两人凑着脑袋往屋内看去。
棚屋内外的简陋程度是一致的,床板上躺着一个男人,姑且称他为这儿的监工吧。
瞧着多少是个头头,外面那四个算小弟。
这位监工长相粗犷,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在他手边,摊着一张纸,纸里包着少量的白色粉末,显然在不久前吸食过。
他从迷醉的状态中抽离出来,恢复了一丝丝清明。
抬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白粉,他从床板上撑坐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角落。
那里是一块床单,盖着什么东西。
他随手一扯,床单掉落在地,露出的是一个铁笼子。
棠凝的眼睛眯了眯。
这里的人就这么喜欢用笼子?
笼内,蜷缩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低垂着头,隐约能看到侧脸。
面色不算好,瞧着应该有好几天没有进食了。
监工随手扯了扯腰间松垮的皮带,嘴里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解开锁伸手精准地拽住姑娘的长发,一把将人拽了出来。
姑娘轻飘飘的,毫无挣扎的能力。
没有挣扎能力,但有挣扎的动作。
她找准时机,张嘴咬住了男人的手腕,大动脉部位。
可或许是因为力气太小,她轻易就被甩开,哐的一下丢到床上,大脑眩晕了一下下。
紧接着而来的是阵劲烈的掌风。
这代表什么?
姑娘心知肚明,代表她的举动把对方激怒了。
等待她的或许是一个能把她打得嘴角溢血、耳朵嗡嗡的巴掌,又或者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些都是她先前反抗时经历过的。
但她无谓。
最好打的她满脸是血,浑身脏污,像之前一样让他嫌弃地下不了嘴。
屈服吗?
想得美,她眼里迸发出跃跃欲试,咬破了舌尖,蓄力着下一波反抗。
哪知这一次,在巴掌落到她身上之前,气壮如牛的男人身形一顿,掌风消失于无形。
不仅如此,紧接着的是哐当一声砸向床板的躯体。
姑娘依旧低垂着头,双眼直直对上面前的这张丑恶的嘴脸。
蓦地,她笑了起来。
无声,又畅快。
依旧是这张脑满肠肥的脸。
却有一枚子弹贯穿了他的脑袋,从一侧太阳穴进,从另一侧出。
坏人的血是黑红的。
黑红的血同样不屑待在这样子一个人的身体里。
它们争先恐后地从两个洞里流出,划过他睁得老大的眼睛,留下一道道血痕,最终汇聚到了床板上,渗入木板。
坏人死了。
姑娘就这么静静欣赏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补刀,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把这大快人心的一幕记在心里。
按照往常的习惯,棠凝应该要把她弄晕的。
不论是出于对自己身份的保密,亦或是对对方所受惊吓的考虑。
但在棠凝注意到姑娘被关笼中的神态时,她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是更希望亲眼看着的。
果不其然,她没有惊声尖叫引来打牌人的注意,也没有抬头四处寻觅究竟是谁做的这一切。
只仅仅欣赏对方的下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时间留给她。
棠凝从小缝里抬起头,与边上的元霆对了个眼神,后者了然勾唇,微微颔首。
紧接着,两把狙击枪无声架在棚屋顶上,黑嘘嘘的枪口对准那边闲适的四方桌牌局。
两秒过后,四人直愣愣地一头栽到了桌板上,哐哐哐哐的四声。
手中夹着的纸牌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因重力往下坠,半途又随风而起,四处飘散,自由、无拘束。
两个冒着细微白烟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他们这一方的动静其实有人注意到的。
离他们较近的人干活的手顿了顿,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看,而是等了三四秒后,才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到之后他又转了回去,没逃跑,也没继续手里的活。
由近及远,没过多久,大家都注意到这一边的状况,纷纷选择了相同的应对方式。
这......
棠凝挑了挑眉,眼底渐渐划过了然。
她握住元霆的手掌,唇角微弯,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
在她收回手指的下一秒,一个不明飞行物从棚屋里射出,飞跃了较长的一段距离,砰的一声砸到离方桌不远的地上。
这下子,那群人终于有反应了。
不论在哪里,都是勇敢者先享受世界。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率先迈出第一步,他谨慎地靠近四方桌,在确定他们真无反驳之力后从其中一人身上取走配枪,转身就朝唯一的小路上跑。
那是什么路?
通往自由的路。
有一就有二。
他们都不贪心,每个人只抢一把枪用来防身。
一个人的奔逃逐渐演变成一群人的。
棠凝挽着元霆的手臂,含笑望着一个个由慢至快的身影。
去吧。
去拥抱自由吧。
得益于这片区域还未被正式开发,那些人并没有舍得在沿途设立岗哨。
所以,在他们解决掉大小监工后,这些被拐来的人是可以顺利出逃的。
当然,棠凝没有忘记屋子里还有一个姑娘。
棚屋的门已经随着监工被丢出的动作被连带暴力破坏,整面摊倒在地上。
也是因此,余晖漏了一点进入屋内。
巧的是,原本晦暗寂冷的霞光不知何时夹杂了一丝橘色,暖洋洋的,令人向往。
姑娘从床板上下来,稳了稳摇摇欲坠的身形,赤着脚迎着它走出棚屋。
霞光落在她身上,她视野扫过接二连三奔走的人们,最终将定格在之前作威作福的五人身上。
姑娘侧了侧头,从墙边堆积的废物中注意到一根钢筋。
废旧的,沾染上了铜锈。
姑娘笑了,甜甜的,抬脚朝墙角走去,弯腰将它捡起。
然后逆着人流,一步步走向那些人渣。
她的力气不算多,但当她把钢筋插入监工心口后,似重新获得了力量,焕发出了生机。
之后,她转身朝向棚屋这边,闭着眼睛,笔直跪下,一直挺着的瘦小脊背弯曲下来,虔诚地俯首贴地。
三叩首后,她重新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大部队走去,奔向她的自由。
至于那件名为苦难的外衣,跟钢筋一同被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