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什么伤鹤,”宋清禾道,“休要转移话题!”
“您看,它的翅膀,”宋祈安指着画上的白鹤,“分明是受伤了。”
宋清禾顺着宋祈安指的方向看去,从他那个角度看,倒真像是一只伤鹤。
“那是笔墨晕开了,不是什么伤鹤,”宋清禾叹了口气,“倒是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宋祈安垂头不语。
“平时挺能说,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真要说了,”宋祈安闷声道,“您又不高兴。”
“哼,”宋清禾轻哼一声,“知道我不高兴你还说,那就是你的错!”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你,”宋祈安话锋一转,笑道,“您想听这些对吧,哼,我偏不说。”
“逆子!”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宋祈安将她扶到座位上,佯装叹息道,“为我这种逆子生气,哎,不值得、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您这样的花容月貌,若是被我气的生了皱纹,那可太不值了!”
宋清禾被他逗笑了,“倒也不嫌丢人。”
“在自己亲娘面前,怕什么丢人!”宋祈安给她递了杯茶,殷勤道,“娘,帮我个忙呗。”
宋清禾接茶的手一顿,“什么忙?”
“您先把茶喝了嘛。”见她犹豫不决,宋祈安抬手倒了杯茶,一口喝下,“放心吧,没毒!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您!”
“我哪是怕你下毒,”宋清禾接过茶道,“我是怕你给我下套。”
“您就说帮不帮?”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我听说,您在城南有间铺子,”宋祈安笑道,“您用不着,给我呗。”
“拿了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处。”
“想做生意?”她顿了下,侧头看向宋祈安,“还是想拿去当了换钱?”
“您的东西我怎么舍得当,”宋祈安抬手起誓,“您就给我吧,我保证不闹事!”
“不是不想给你,”宋清禾解释道,“城南那间铺子,地段不好,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不过是形同虚设,没有实处。”
“你若真想要铺子,不如去城西那块挑一间。”
宋祈安摇头,“娘,我就只要城南那间。”
宋清禾拗不过他,还是应下了。
“切记,”宋清禾将钥匙递给他,“不可闹事啊。”
“你就放心吧!宋祈安拍拍胸脯道,“我绝不闹事!”言罢拿了钥匙就带着木冬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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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
寒风凛冽,落叶纷纷扬扬飘落。
马车徐徐行驶在石板路上,风吹铃动,发出阵阵清响,车轮碾过落叶,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不多时,马车稳稳停下。
宋祈安从马车走下,抬眼打量着眼前的铺子。
枯窗残瓦,灰尘在微弱的光线里飞舞。角落里结满蜘蛛网,连牌匾都是歪的。
木冬担忧地开口:“公子,这铺子如此破旧,到底用来做什么呀?”
宋祈安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用管了,很快这里就会大变身。”
说完,他迈步走进铺子。
铺子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灰尘遍天,桌椅东倒西歪,还有一股怪味。
“木冬,你去喊几个人来,”宋祈安解下钱袋丢给木冬,“先把铺子收拾干净,嗯……桌椅门窗都换了吧,再买东西装饰一下。”
“是,”木冬见宋祈安要走,连忙叫住他,“公子……您要去何处?”
“去楼上看看。”宋祈安沿着楼梯缓缓而上,木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楼上有个天台,站在天台边缘向下望去,正好能看到校军场。
宋祈安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扬。
竟还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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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魏成风站在牧云卿身侧整理案册,“牧大人,沈大人今日怎的没来?”
“许是病了。”牧云卿淡淡道。
“您和沈大人不是朋友吗,”魏成风道,“沈大人病了,您怎么不去瞧瞧?”
牧云卿抬眸瞪他一眼,“你要真是闲得慌,就去把院里的杂草除了。”
魏成风讪笑一声,连忙道,“不闲不闲,下官还是好好整理案册。”
“裴玄呢,你可有见过他?”
“裴大人……啊呸,裴玄他,早些时候我还见过。”
“在哪见的?”
“就在院里啊,”魏成风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张大嘴道,“大人,他们二人不会被绑架了吧!”
牧云卿:“……”
“一把年纪的人了,”牧云卿揉了揉眉心,“出门也不晓得带上脑子。”
魏成风一听这话,只觉得委屈极了,他也是担心沈大人才妄加猜测。
换做旁人,他还不一定猜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位大人也是厉害的很。
这都好几日了,竟然还没被陛下革职。
看这趋势,兴许要留任了,他得小心说话才是,不然日后日子不好过咯。
“牧大人教训的是,”魏成风谄笑道,“下官明日一定把脑子带来。”
寒风呼啸,吹得风铃叮当作响,“砰”的一声,窗台上的花盆重重摔落在地。
“什么东西碎了?”牧云卿蹙眉看向窗外。
“大人莫急,”魏成风道,“等下官出去看看!”
牧云卿点点头。
魏成风迈步出去,不一会,举着一只猫站在窗前。
“大人,是只橘猫。”
牧云卿抬眼看去,小猫乖乖任他举着,不吵也不闹。
“抱进来吧。”
“是。”魏成风应了一声,匆匆抱着猫进门。“大人,它的脚好似受伤了。”
“我看看,”牧云卿从他手里接过猫,细细观察一番道,“大抵是被花盆砸的,把药箱拿过来。”
“大人,人畜不同,这药怕是不管用。”
怀里的猫“喵呜”叫了一声,牧云卿垂眸看它,眉眼带笑,“你这是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橘猫又“喵呜”一声。
“行,那便听你的,”牧云卿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放回魏成风怀里,“去找个大夫给它瞧瞧吧。”
“这……”魏成风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得从命,“下官这就带它去。”言罢朝外走去。
“等等,”牧云卿起身将毯子裹在橘猫身上,“外面风大,护着它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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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
沈忱溪和裴玄靠墙而立。
“怎么一直黑着脸,”沈忱溪扬唇懒懒道,“看见我你很意外?”
“裴玄不敢。”
“你和你那个主子,还真是像,一样的讨厌。”
裴玄脸更黑了,沉声道,“背后论人,非君子之举。”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君子之举?”
“什么都可以是,但不会是沈大人这样的。”
“你如今隔墙偷听,”沈忱溪回怼道,“也不见得是君子之举。”
裴玄不想搭理他。
他觉得这个所谓的沈大人和毒蝎没什么区别,嘴毒又心狠,心机还重。
绝非善类,他要让他家主子,离此人远些。
沈忱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家主子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又忘了。”
“许是有事耽搁了,”裴玄道,“即便他不来,你我二人也该将事情解决才是。”
“嗯,万事俱备,只等她上钩。”
“若她不信,我们该如何?”裴玄问道。
“她一定会信,”沈忱溪面色沉静道,“她没理由不信。”
“沈大人倒是自信得很,”牧云卿悠悠道,“那牧某就等着看好戏了。”
两人齐刷刷看向牧云卿。
“主子,”裴玄见他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您可算来了。”
他可一刻都不想和沈忱溪多待。
“嗯。”牧云卿应了一声,从檐上跃下。
“我还以为,”沈忱溪笑道,“牧大人不来了。”
“沈大人亲手排得戏,哪有不看的道理。”
“那您可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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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
门外三三两两聚了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听说杨家那件案子结了,也不知道真假。”
“肯定是真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若不是真的,人哪敢传开!”
“我昨日还听说书人讲了,铁定是真的!”
“那阿璟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人活活打死的呗!哎,阿璟也是可怜,摊上这种人家!”
“就是啊,死了三年才翻案,她在地下怕是没一天好日子过!”
“不知道啊,这事得杨家人说了才算!”
“这门紧紧闭着,也不吱声,咱也不知道真假啊!”
人越聚越多,足足围了三层,议论声越来越大,杨佳欣已然沉不住气。
几度想要冲出去解释,都被杨巧月拉住。
“娘,你不能出去,”杨巧月道,“你若是出去了,我们真是完了。”
“不出去,要任这些人胡言乱语吗?”
“阿璟她都已经死了,让人说几句怎么了!”杨巧月埋怨道,“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惹事,如今死了也不让我们安心……”
“闭嘴!”杨佳欣止住她的话,“也是我们对不住她。”
“可……那也是她自找的,”杨巧月道,“若不是她执意要去醉香楼,也不会惨死在那。”
“她也是为了这个家,”杨佳欣叹气道,“都怨我,若是我这身子骨争气些,也用不着她出去拼命。”
“娘,快别这么说,”杨巧月眼圈红了,“该怨我,若不是我胆小怕事,也不会让阿璟蒙冤而死。”
“罢了,事已至此,我去同他们说清楚吧!”杨佳欣说着开门出去。
杨佳欣一出门,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各位乡亲,阿璟之事并非如传言那般。”
众人交头接耳,显然并不相信。
杨佳欣见状,接着说:“阿璟确实是被奸人所害,怪我们胆小怕事,一直不愿意将实情告知官府,让她死后三年迟迟不得安息。”
“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会极力配合官府查案,好……好让阿璟安息。”
“既如此,便随我一道回大理寺吧。”牧云卿开口道。
众人见官府的人来了,纷纷往后退。
“好,我跟您去,”杨佳欣道,“只要您能还阿璟一个公道。”
裴玄打包票道:“您放心吧,我家主子一定会帮您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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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佳欣跟着牧云卿等人来到大理寺。
大堂之上,气氛凝重。
杨佳欣虽心中害怕,但想到能为阿璟昭雪,也强撑着镇定。
牧云卿开始审问,“阿璟生前得罪那人,你可还记得相貌?”
“不记得了……”杨佳欣哭诉道,“如今过了三年,便是记得也寻不回来了。”
“你既然知道,三年前为何不报案?”
“大人……草民说过,草民一家胆小怕事,”她声音哽咽,“怕得罪人,所以才不肯报案。”
“你一句胆小怕事,倒是将这三年一笔带过了。”沈忱溪垂眸看向她,语气低沉,“本官怎么觉得,此事另有缘由呢?”
杨佳欣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起来,“草民……草民不敢欺瞒大人。”
牧云卿厉声道:“你若不实说,休怪本官无情。”
杨佳欣扑通跪下,哭着说出了全部真相。
杨家世代贫寒,上不起学,又没本钱做生意,日子越过越苦,偏偏还没一个成器的。
杨佳欣身子骨不行,杨巧月又懦弱无能,被人骂了一通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出门干活,日日窝在家里。
养家糊口的担子只得落在杨巧璟身上,她倒是个灵活的,奈何身份低微,处处被人打压。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差事,却被人活活打死。
杨佳欣赶到时,人已经咽气了。
对方位高权重,杨家人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只得忍气吞声。
后来醉香楼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算作封口费。
“草民一时糊涂,被那一百两银子迷了眼,”杨佳欣叩首道,“才让阿璟蒙冤多年,不得安息。”
众人听闻皆唏嘘不已。
亲生女儿惨死街头,不报案,不复仇。
为了一百两银子,帮着仇人藏案三年,如今都快第四个年头了,才肯说出实情。
这杨佳欣,当真是铁石心肠啊。
“按律该是如何?”牧云卿抬眸看向沈忱溪。
“知人行贿而故为之,是为藏案,”沈忱溪平静道,“按律该是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
杨佳欣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杖责五十,打完不过是空吊着一口气,这是要她的命啊!
一旁的杨巧月早已吓得不知所措,退到屏风后躲着。
杨佳欣受赂一百两,这事她是不知道的的。
杨家日子贫苦,每日以汤水饱腹,桌上常年不见肉糜,衣物也是反复缝补浆洗。
杨佳欣有钱该拿出来才是。
可整整三年,没见她拿出半分银两。
想来是被她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