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协主席麻九臣今天格外高兴,赣州突然冒出来一个文学新人,他看到了荣耀,看到其他作协羡慕的眼光,这种眼光之前属于自己,现在,他们也可以有了,哈哈,他捋着没剩几根的白发,想想都笑了。
“小金,打个电话,让钟志远来填个表。”
金贵梅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午妇女,短发齐肩,为人和善,办事利索。她皱了下眉,没说什么,拿起黄页找到电话,拨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作协,请找高三的钟志远同学接电话。”
那边放了电话去叫人,她拿着话筒等。
好一会儿,话筒里传来“喂”的声音,她贴近耳朵:“喂,你是……“
电话那头还是刚才的人,“喂,钟志远说他不想在作协挂名,对,就这样啊。”
啪哒,那头挂了。
金贵梅举着话筒,吃惊地看着麻九臣。
麻九臣两眼一黑,他看到的荣耀瞬间肥皂泡般破碎,现在他看到的是其他协会嘲讽的目光,他胸膛起伏,出离于愤怒,这个钟志远怎么可以让他难堪如此?
“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让他加入作协!“麻九臣几近命令地说。
“我?好的!”金贵梅迟疑了下,很快答应了。心里想:这个时候,应该领导亲自出马才对呀。
她收拾了下桌子,出了作协。
作协在文联办公楼,跟文化局在一起。
金贵梅出了文化局,骑着二八大杠往赣州一中去。
一中门前,七八个青年男女围着门卫吵吵嚷嚷的,金贵梅推着自行车想进也进不去,大门关着。
“都回吧,学校不对外开放!”张师傅大声叫道。
“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吧,就见一面,我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低声恳求道。
“我就看一眼,决不打扰他!“一个圆脸的漂亮女青年萌萌地说。
金贵梅看这都是钟志远的读者,他们在这儿磨,自己可等不起。
她挤到张师傅跟前,对他说:“师傅,我是作协的,刚跟你们打过电话。我要见钟志远同学,请放我进去。”
“作协?钟志远不是说了不挂名吗?”
“我想当面跟他沟通下,师傅,加入作协对他有好处,多少人想进进不来呢。”
张师傅听她说的有理,问:“你工作证带了吗?”
金贵梅摸了摸,忘带了,她跟张师傅解释,说刚才打电话的就是她。
张师傅半信半疑,听声音有点像,见她看起来面善,这个年纪了,应该不会错。
“那先在传达室坐会,等下课我去叫他。”
围着的人见金贵梅只是说“作协的”就进去,有自作聪明的,喊道:“师傅,我是报社的,我来采访钟志远。”
韩师傅看着他们笑了:“这招早有人用过了,说什么也没用,证件拿出来!”
钟志远走进传达室时,门外这七八个男女青年捕捉了什么,都涌向前,贴着门,贴着窗,争着往里看。
钟志远对金贵梅印象挺好,可他不想加入作协,他连歌手身份都隐瞒,就是不想生活被严重干扰,躲躲藏藏的生活多无趣,进了作协得去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吧,他想,多没趣。
金贵梅无奈,无功而返。
当她走出传达室时,那些男女青年围着她急切地问:“是不是钟志远?,是不是?”
她暗暗点头,哄的一声,大家全扑向传达室,群情激动。
“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钟志远,太棒了!”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钟志远,我爱你!”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被认作繁星中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钟志远,谢谢你!”
他们吟诵着钟志远的诗句,有感动,有赞赏,有示爱。
这些都是纯洁可爱的粉丝,钟志远一点也不担心安全问题,他靠近大门,微笑地从栅栏间向他们伸出了手。
青年们争相与钟志远握手,像触碰到圣人一样,充满着朝圣的虔诚和幸福,一个女青年幸福地流下了眼泪。
“请不要再来了,去追求你们自己的诗与远方吧!”
钟志远挥挥手,笑容灿烂。
青年们像得到神的旨意,纷纷离去,步伐轻盈。
金贵梅铩羽而归,麻九臣怒火中烧,恨钟志远不识抬举。
眼前飘着一张张嘲讽的脸,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格外难看。
午饭时,学校的食堂乱了。
钟志远见报当日,整个高三教学楼风静浪静。上午见到那些被挡在门外的粉丝,还感叹“远香近臭”,没想到在食堂排队打饭,被低年级学生认出来,队伍顿时乱了,插队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为能挨着钟志远争吵着,甚至推搡起来。女生叫喊“钟志远”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在肖爱萍、朱春燕等同学的掩护下打了饭回教室才清静。
“这下你麻烦了!”朱春燕笑说,眼睛充满同情。
“换我就好了!”肖爱萍说完,大笑起来。
几个人吃着饭边聊着,以为就这样了,谁曾想,走廊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跟着出现一帮女生,围在教室外,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好高啊!”
“好秀气哦!”
“这就是白马王子!白马王子!”
钟志远在吃饭,她们在看他吃饭。
朱春燕生气地轰人走,根本没人听。
钟志远只好草草地吃了饭,逃出教室,一头扎进医务室,将门关上。
谁料这帮女生围在医务室,不断地敲门。
“林医生,我头痛!”
“林医生,我肚子痛,哎呦……”
林子静翻了他一眼,打开门将他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
钟志远被林子静推了个趔趄,一群女生热切地将手里的相片,笔记本还有糖果饼干,五花八门的东西往他身上塞,嘴里喊叫着,都听不清说什么,欢蹦乱跳的,十分亢奋。
他哪见过这等阵仗?慌乱地挤出一条逢,拔腿往操场去,想甩掉她们。
谁知平时文文弱弱的女生疯起来比男生还强,迈着矫健的步伐,爬台阶从操场的大榕树下跑过,再爬台阶到山顶围墙,又下台阶,楞没甩掉,而队伍像贪吃蛇般还在壮大。
钟志远看没办法了,只好一头钻进了厕所。
厕所外一众女生,面面相觑,是冲进去观瀑,还是站在外面听瀑?
钟志远躲在厕所里,闻着浓烈的尿骚味,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喝斥声:“一帮女生站在男生厕所外,成何体统?都散了,以后再不许追人钟志远,否则记过处分!”
钟志远听不出是谁,但声音严厉,肯定是校领导之一。
外面纷乱的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渐失。
钟志远再等了等,警惕地探个头出来,见人都走了,才快步的回到教室。
林子静站在窗户口,见钟志远老鼠躲猫的狼狈样,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