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眉头微蹙,目光在诸臣面庞上缓缓扫过,他心中深知此事错综复杂,断不可草率定夺。
良久,他轻轻挥了挥手,沉声道:“罢了,此事且先搁置,从长计议为宜”。
“至于保宁府之事,便由尔等三人悉心商议,待有定论,即刻进宫向朕禀报”。
崇祯的语调虽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高呼,声震殿堂。
崇祯微微摆手,“都退下吧,洪爱卿且留京多住几日,待此事议定再回陕西”。
“臣遵旨”,洪承畴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随后,三人再次高呼万岁,而后缓缓退去,那姿态,那神情,皆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懈怠。
待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周延儒转头看向洪承畴,朗声道:“洪大人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了,且先回府好生歇息”。
“今夜老夫于家中设宴,专为大人接风洗尘,梁大人也一同前来”。
“毕竟这保宁府之事至关重要,需你我共同商议,力求早日定下妥善章程,莫要让陛下久等”。
言罢,周延儒目光一闪,向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洪承畴与那二人忙拱手行礼,“下官遵命”。
崇祯生性多疑,对大臣私下结交之事向来极为介意,此般疑心,其根源深植于彼时复杂至极的局势与他自身的性格特质之中。
明朝末年,内有李自成、张献忠等一众农民起义军如燎原之火,汹涌而起,肆意蔓延,致使各地烽火连天,动荡不安。
外则后金(清)虎视眈眈,屡屡兴兵犯境,边患恰似汹涌恶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朝廷内部,党争之祸如火如荼,各方势力倾轧争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恰似混沌泥潭,深陷其中者难以自拔。
崇祯接手的,便是这般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王朝。如此困境,怎能不让他对大臣的忠诚与能力心生疑虑?
再者,崇祯本就性格多疑,他一心渴望力挽狂澜,扭转这王朝衰败之颓势。
往昔魏忠贤等阉党专权乱政,祸国殃民,那阴影至今仍在他心头盘桓不散,故而他对臣下的结党营私、专权擅政极为敏感,仿若惊弓之鸟。
加之其求治之心急切若焚,大臣们但凡稍有差池,或是行事不合他意,便极易触动他心底的猜忌之弦。
然周延儒此次行事却未加避讳,只因这保宁府之事乃崇祯亲口吩咐,且诸多细节需当面沟通商讨。
昨夜在庄子上参与议事之人,皆是他们的心腹师爷,虽已带回洪承畴的大致意思,可洪承畴之言仍如巨石压顶,令他们倍感压力,非得亲自商议,方得安心。
洪承畴辞别二人后,脚步缓缓,向外走去,他带领亲兵,径直朝着自己在京城的宅子行去。
他常年在外领军作战,戍守边关,于京城停留的时日寥寥无几。故而在京城,他仅有一处狭小宅子,唯有一位老仆忠心耿耿地留守于此。
宅子规模不大,空间有限,他只留下五个亲兵护院,其余人等皆被遣往兵部的住所安顿,只待离京之时再行会合,一同踏上归途。
是夜,洪承畴来到周延儒府邸,但见那朱门高耸,铜狮威严,门楣之上雕梁画栋,尽显奢华之态。
两侧灯笼摇曳,洒下暖黄光晕,映照着门前一众奴仆,皆衣着光鲜,恭顺而立。
踏入府中,庭院深深,曲径通幽,沿途花木扶疏,奇石点缀,假山水池在月色下波光粼粼。
回廊蜿蜒,彩绘精美,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富贵与权势。
行至宴客厅堂,更是金碧辉煌。金丝楠木桌椅散发着幽微的光泽,桌上器皿皆为金银所制,在烛光下璀璨夺目。
周延儒笑呵呵的迎接两人,一番寒暄之后,马上就领两人去了饭厅。
待三人坐定,佳肴美馔如流水般呈上桌来。
珍馐满席,有烤得金黄酥脆的乳猪,皮脆肉嫩,香气四溢,清蒸的松江鲈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仿佛凝脂。
还有各种特色美食,经特殊烹制,丰腴肥美,风味独特。
各类山珍海味,或烩或炒,或蒸或煮,五颜六色摆满一桌。
周延儒率先举杯,笑容满面:“景泉、彦演,此次能得陛下重托共商保宁府之事,实乃你我之荣幸”。
“来,先饮此杯,我们先为彦演接风”,言罢,一饮而尽。
梁廷栋字景泉,洪承畴字彦演号亭九,周延儒在这时候称两人的字,是为了显示亲近。
洪承畴亦起身,恭敬回敬:“首辅大人盛情款待,洪某感激不尽,此等重任,洪某自当竭尽全力,不敢有负圣恩”。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心中却暗自思忖,如此奢华宴请,府邸又这么奢华,难怪会这么上蹿下跳。
他的想法倒是没错,周延儒这人非常贪婪,上任首辅以来,四处伸手,很是捞了不少银子。
梁廷栋见状,赶忙附和:“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我等齐心,定能将此事办妥,也好让陛下安心”。
酒过三巡,周延儒放下酒杯,微微正色道:“彦演久在边关,对当下局势定有独到见解”。
“这保宁府地处要冲,各方势力交错,该如何行事,还望彦演不吝赐教”。
洪承畴搁下筷子,略作沉思后道:“洪某以为,保宁府之乱,根源在于有个秦思源,有了他保宁府才有了今天”。
“二位是不知道保宁府如今的情况,那里都百姓已经完全不知道大明了,而且周边的几个州府很多地方也落在了保宁府手里,不可小视啊”。
周延儒轻轻点头:“彦演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这出兵一事,朝廷如今亦是捉襟见肘,还需从长计议”。
“老夫今日看陛下说了一个抚字,不知彦演认为是否有可能?如果不动武,我们能在保宁府等到些什么?”。
洪承畴差点想翻白眼,这是一点都不想遮掩了,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保宁府的财富实在太丰厚,他们这些和保宁府做过生意的人肯定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