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和洪秀才一家的事情,丁衣多少是听说过一些的,知道洪秀才在她心里分量颇重。当即莞尔一笑道:
“既如此,不论你赐给他什么,于理于情都是他该得的。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裴解微微一笑,扬声喊:“老马。”
“我在。”马致远策马到车窗边低声应到。
“你小翠该等急了吧,你去吧。”
“你这是在考验我吗?”马致远一愣。
“何出此言?”裴解笑着问。
“看看你带的人,董娘子向来是个不问事的。丁小娘子又不能离开你身边,外向跑腿的事不就是我的?眼下你放我离开,事不办了?”
“这不是刚来人了嘛,不用白不用。”
马致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胡镛,低声说:“人家毕竟是县令,虽说算不上自己人,可是这样终究不太好吧。”
马致远并不知道胡镛已经是洪秀才的门生,和裴解有着一层同窗的关系,只道裴解是想要摆威风使便宜,当即好言相劝。
“你这人虽然市侩得紧,无论对宋国还是辽国也没有多少忠诚之意,却难得地总是对灵宝阁有着一腔忠心。”
丁衣先是将马致远打趣了一番,然后才接着说:“让你去你就放心去,稷糜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嘛,她心中自有章程。”
短暂的沉默之后,马致远嘿嘿笑着说:“那我可真走了哈,可不兴一会儿又去叫我。”
丁衣啐了一声:“就你话多。”
裴解却是难得地对马致远的话多很满意:就是要这样说出来给胡镛听。
“等一下。”高兴之处,裴解喊了一声,随即对着丁衣道:“给他十贯钱。”
“十贯钱,会不会太多了些。”丁衣附到裴解耳边说。
“不多。”裴解悄声回应了丁衣,继而扬声道:“这十贯钱一是念你这半年辛苦,二是奖你的一片赤诚之心。我这个人并非天生的皇家贵胄,所以骨子里难免有些市井习气。
你对我的好我记得报,你对我的不好我也会记得找回来。”
马致远欣喜又惶惑地从丁衣手里接过十贯钱,转身看到冬天也满头大汗的胡镛,心下了然。
当即眼睛一转,从褡裢里翻出个皮卷递过去:“公主所言极是!公主不过一个头衔身份而已,剥掉这个头衔身份,您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会有贪嗔痴怨憎会是应该的。
这是我去倭奴国寻宝时,一个倭奴国人给我的一册皮卷,说是治人权术奉为圭臬。
我看过发现,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奇技淫巧,不足道哉。
不过用来惩治辜负自己的小人还是极合适的。”
旁边的胡镛听马致远这话,眼中几乎要喷出刀子来。
马致远也不怵,嘿嘿一笑,策马扬长而去。
很快,行在到了,裴解一反常态地说:“走了一日,乏累得紧,帮我更衣,我要小憩一会儿。”
“是。”小宫人应声而去。
丁衣抿嘴笑。
裴解瞪她一眼,又说:“胡县令是国之栋梁,一定要好好招待,地龙一定要烧得够热,知道吗?”
“是,我亲自去看。”丁衣低头出了屋子。
裴解就着小宫人得手,换了宽松舒适得衣服,歪在软榻上,闲闲地翻着那些带来得律法,没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得时候,见丁衣在旁边做针线,开口问:“我睡了多久?”
丁衣听她声音沙哑,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笑着说:“快一个时辰了。光说老马辛苦,你自己这段时间才是最辛苦的。”
裴解接过水一口喝掉,又问:“胡镛那边怎么样?”
丁衣脸上的笑容更深:“安排在了你旁边的房间,按你说的,地龙烧的热热得。一个劲儿地出汗,叫了好几回水了。”
“给了?”
“当然没有,早就吩咐了,直说‘就去拿’,却总也拿不到。”
“不错,不错,甚得我心!”裴解开怀不已,和代素娥的那些不愉快才彻底散去了。
“行了,叫他过来吧。你也不用再伺候着了。”
“这……”丁衣满心迟疑——裴解说不用她伺候,届时房间内就只有她和胡镛两个人了。她怕裴解传出行为不检的名声。
“你把周围的人看紧了,不碍的。”
丁衣应声离去,很快胡镛就进来了,果然如丁衣所说,满脸都是汗。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胡镛见房间内没有其他人,躬身行礼。
显然是想蒙混过关。
裴解捧着羊奶认真地喝着,并不说话,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短暂的沉默后,胡镛试着叫了一声:“公主?”
裴解将手中的杯盏往旁边的几案上重重一放,扬声怒斥:“胡县令在官场呼风唤雨惯了,对于我这野路子出来的公主自然是没有什么恭敬之心的。”
“微臣不敢!”胡镛见裴解突然变了脸色,赶紧扑通跪下叩头赔礼。
裴解也不说话,任由他磕了一会儿才说:“罢了,按理说我们也算是交情不浅。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胡镛嘴角微抽,扬起脸时却是满脸堆笑:“师傅远行已久,我心中挂念的紧,听闻公主即将巡行封地,特趁年假之机来问候一二。”
“胡师弟请坐。”裴解抬眼看向他,道:“师傅前几日确实来信了,信中说他一切安好,只是嘱咐我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找你,他知道你是个有才的。”
胡镛慌忙起身,连声说不敢当。
然后又对裴解说:“师姐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能办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听你这意思,不能办、不好办地就放下了吗?也是,你毕竟能力有限,那我写信给师傅,向他请教。”
“别别别,一定办,一定办。能办不能办地一定全都照办。”
胡镛以自己在官场摸索多年的经验推定,裴解眼下不过是小女娘斗气,他嘴上服个软,做上一番保证,这事就过去了。
只是,他万没想到,裴解是个实心眼的,竟然当真要求了他一件顶顶难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