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回过神来,并未回答,只淡淡一笑:“千年了。”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若你愿意,灵息族的天梧山,亦是个顶美的地方。”他说:“有时间,可以回去看看。”
江挽刚想说话,喉间却仿佛被什么堵住般,眼角的泪已先缓缓流了下来。
她的眼眸晶莹剔透,如水净洗,却有雾气氤氲。
青年似是察觉到,指尖灵力溢出,不动声色地为她拭去眼角清泪。
他轻声问:“怎么了?”
江挽声线有些颤抖:“天梧山,塌了。”
青年沉默了。
他平静地转移了话题:“我记得,给你留了一枚戒指。”
“双闻可有将它转交给你?”
江挽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双闻是谁。
她轻轻地应了声:“师尊已经交给我了。”
听到这个称呼,他心头一跳。
江挽默默道:“听师尊说,戒指里是流光草。”
他语气平淡:“是。”
“你好好留着,别为了他人打开。”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挽有些出神。
不打开么……
她想,这枚戒指,迟早有一日是要打开的。
但,是为了谁,江挽便不得而知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探性问:“若是打开了,会怎样?”
“苍生会有危险。”
江挽知晓,他说的……是神魔谷的封印。
有些时候,她不得不感慨一句,玉珩仙君果然料事如神。
早在千年前,便已料到会有人利用她,再次打开神魔谷内的灵息封印。
故此寻到流光草,融于戒指之中,带在她身边。
但是这样……真的就万无一失了吗?
她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问道:“那,可有何办法阻止?”
青年微怔,眼前似乎浮现出神魔谷那一幕。
那是,昭玉自戕的情景。
灵息一族,承天接地,生来便肩负着守护苍生的使命。
舍小家,为大爱。这在灵息族为苍生赴汤蹈火时,太过常见了。
以至于后来,飞仙宫才能那般厚颜无耻。
他想,若是阿楹,应当也会与昭玉做出一样的抉择。
若是流光草打开了阿楹体内的封印,为了苍生,她也会拿起长生剑。
长生剑一动,戕主噬心,飘雪万里。
青年垂下了眸:“自戕。”
江挽不吭声了。
自戕啊……
那应该很痛吧?
她一时竟不知,是她神魂散尽先死,还是先拿起长生剑自戕。
“阿楹。”他又唤。
“无论你做什么,我与你娘都支持你。”
“无论你想什么,我与你娘都没意见。”
江挽微怔。
“独独有一点。”青年顿了顿:“若千年后的我,身陷囹圄,你莫要相救。”
她心头倏地狠狠一颤。
眼前的人,是千年前尚未被关进噬仙台的玉珩仙君。
是千年前那个名动三界的玉珩仙君。
江挽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两字:“为何?”
他只淡淡一笑:“千年后的我,想来已经受尽世人唾骂。”
“那我定是一介罪仙,你若救了我,又与罪仙何异?”
她有些诧异。
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竟能如此笃定地猜测,且……猜测得滴水不漏。
江挽沉默了。
不救,是不可能的。
沦为罪仙又如何。
她的职责,只是继承母亲的衣钵,以命护好这苍生。
青年眉眼淡然:“阿楹。”
江挽抬眼。
他笑:“你该回去了。”
她微怔。
眼前的人丢下此话,四周的景象倏地开始扭曲了起来。
那道清尘的白色身影,似有万千灵光升起,缓缓缠绕在他周身。
他的身形,伴随着灵光,渐渐地消散。
不知怎的,江挽快步上前,想要伸出手捉住一缕残余的光芒。
此刻,青年终于转过了身来。
他的容颜,是江挽曾在画像上见过的模样。
男子俊朗温和,眉似弯月,眸若星辰,却不失刚气。
他的眉眼,仍残余着些许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
双眸灿若星辰,似含日月之光,眼底笑意温和,看淡一切。
是那种……将生死置之身外的人。
与她后来在噬仙台所见到的模样,相差甚远。
江挽有些恍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玉珩仙君。
她指尖蜷缩了下。
终究是没能捉住那道光芒。
瞬息之间,四周的景象千变万化。
光景重建,风声呼啸。
江挽支撑不住,身躯缓缓滑落,倚靠着身后的山石。
她一只手仍然死死地攥紧长生剑。
噬仙台的封印,已经碎了。
江挽恍然回神,连忙支起身子朝外头望去。
四周风声鹤唳,天色阴沉。千军万马立于云端,长枪直指噬仙台上。
黑云倾覆,气场凛冽,道道肃杀之气直逼那血衣男子。
不知何时,禁锢着那血衣男子四肢的锁链,被人斩了个粉碎。
江挽怔怔地望着。
那血衣男子遍体鳞伤,墨发凌乱,身形佝偻,死气沉沉地跪在地上。
身侧,青姒搀扶着他,语气有些焦急:“仙君,您就跟我走吧。”
男子仿佛没骨头般垂着脑袋,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江挽心头蓦地一痛,呼吸如刀,疼痛钻心刺骨。
她脸色惨白,死死地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扶泽……早已不是当年的扶泽了。
如今那般狼狈虚弱的模样,仿佛一只蝼蚁也可轻易将他捏死。
修为尽废,灵脉尽断,无法动弹分毫,只能任由他人搓圆捏扁。
这叫刚刚才见过千年前风光无限的玉珩仙君的江挽,如何能够接受?
天地风云涌动,雷光将天际映得惨白。
宫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对着身侧的人说:“仙子,不如我们就僵持着,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带走玉珩,还是我先死于你的手下。”
妙音淡定地嗤了声:“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自是不敢。”宫主笃定道。
“呵。”她冷笑了声:“谁给你的底气?”
宫主却是笑了:“仙子,瞧见本宫身后的仙兵仙将了吗?”
妙音蹙眉,不语。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仙子面对的,是这数千仙将。”他漫不经心道:“仙子凭何认为,你能将玉珩带走?”
闻言,妙音平静地往身后瞥了眼,淡淡挑眉:“你以为,我打不过他们?”
“仙子若能将他们全杀了,这仙界之主,便给仙子来当。”
宫主这话说得自信。
他根本不觉得妙音有那个能力。
即便有,他也赌,妙音不会滥杀无辜。
但偏偏,这点他赌错了。
神念一动,可动山海,平八荒。
妙音勾起了唇:“我倒是愿为一人,覆苍生。”
她的手缓缓下移,抽出了腰间的那柄团扇。
宫主一愣:“你什么意思?”
妙音附在他耳畔,轻声询问:“宫主可知,奴家是谁?”
还不等他回答,妙音便嫣然一笑,语气极尽森寒,一字一顿:“奴家奉沧月圣女之命,特来取尔等狗命。”
他瞳孔骤然一缩:“你……”
话音未落,喉间忽然一哽。
妙音给他下了禁言术。
她笑了笑:“宫主,您千年前给多少人用过这个术法?”
“你自己也尝尝这个滋味?”
“不过……奴家改进了下。”妙音微顿,手指抚上扇柄:“从现在开始,您只要说一个字,便会爆体而亡,神魂散尽,受尽恶鬼啃食。”
“我想,被你下过禁言术的人,应当是没有意见的。”
刚想开口说话的宫主,眼睛瞬间瞪大,嘴里呜呜的,却死命忍住不发出声音。
妙音只淡道:“当然,我也算一个。”
话落,扇柄瞬间被折断。
一道强悍的灵力气息陡然喷涌而出,搅得风云涌动,天地无色。
在场无数仙兵仙将瞪大了眼睛。
宫主震惊地看着。
那是,沧月族的神力。
眼前的女子,竟然将自己的神力封印在了一把团扇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