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露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她喘口气，低声道：
“对不起，因为我，刚刚差点被发现。”
“哎呀，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比起一脸肃穆的梦魔，沙利叶倒是轻松的很。
“你又不像我们，是做过好多次的老油条，别太在意。”
不夜露点头。
他们的潜入工作非常接地气，非常的......现实。
幕布虽然可以减轻存在感，但也架不住他们把脸怼到别人面前。所以该藏还是要藏，该躲还是要躲。一路上，为了避开宅子来往的仆人，三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弯着身子，穿梭在各种草丛、庭石、空房间之中。
前头，梦魔队长的指令也是言简意赅。
“蹲。”
身后两人迅速蜷缩。
“进。”
沙利叶把差点撞门的不夜露扯进房间。
“跳。”
跳！？
往哪儿跳？怎么跳啊——！
不夜露一时不慎，被脚下一道红光扫中。
“哔哔哔哔哔——”
警报声逼的三人只得撤退，寻了一个储物室暂避风头。
梦魔关上腕表投出的地图。
“确实不怪你，是他们增加了新的系统。”
“什么意思？”
一贯传统守旧的梦家人除了基本的防护结界之外，内部大多都是靠人力进行一系列安保措施的。简单来说，就是安排了专门的卫队，按表值班，按区域巡视。
这些人之中自然不乏摩耳甫斯，但有梦魔的幕布能力在前，他们艰辛的避让行为在后，被发现的可能性还是小之又小的。
然而......
刚才那个红线，来自于一个物理扫描设备。
这也代表，有他们不曾把握的变化出现了。
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却是稳稳的戳中了梦魔的软肋——他的幕布无法对付这类机器。
机器没有思想，不会做梦，更没有意识。梦魔对上它，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不夜露脑中控制不住的开始想象一个画面。
梦魔明明已经被机器发现，却还是掩耳盗铃一样，这里躲躲那里蹿蹿，甚至爬上房顶，潜入湖泊，机器都为他上天入地的努力而沉默。
不行。
这场景有点好笑。
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不夜露赶紧认真听讲。
“五月没有掌握到这个情况，这套系统想必是今晚第一次启用。”
沙利叶抱胸笑道：
“我刚才尝试窥探了下附近几个厨娘的精神，除了刚才那个红外线以外，应该还有不少高科技呢，这些老顽固真是转了性了。”
梦魔微微摇头。
“......还有办法，我先想想。”
他再次展开地图，思索起来。
沙利叶吹声口哨，环视起了房间。
不夜露暂时想不出什么，便也眼珠子乱转，到处察看。
这个房间虽小，塞下他们三个人倒是正好。角落处可怜兮兮的放着一些面粉罐头，还都蒙上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不敢开灯，不夜露侧头朝向唯一的光源。
澄澈的蓝色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屋中粉尘都带上了细碎的星芒。
这边的月亮感觉比人界的更大、更美。
不夜露不禁出神。
这是因为，这个月亮也是来自于人们的愿望吗？
弥瑞尔的环境极好，难见污染。天气、温度也都非常适宜，作为居住地来说真的无可挑剔。
沙利叶曾不屑的吐槽说，这都是因为有各种摩耳甫斯的能力或者制品加持，没什么可自豪的。
“有用能力亡羊补牢的空闲，还不如一开始就少做点奇怪的研究、少制造点垃圾啥的呢！”
看不出这还是个环保主义者。
不夜露笑归笑，对此事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在人界很难见到这样澄澈的天空了。
虽然思念人界，但她也不禁感慨弥瑞尔的神奇。
这可能真的是人们心目中理想的世界吧。
想起沙利叶那个朴素的摩托车，不夜露又问他：
“我发现你好像挺讨厌......这类东西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能力相关的产品也好，这个世界也好，甚至是对摩耳甫斯，沙利叶的态度总让她有些在意。
“嗯——也不是。”
沙利叶说：
“只是觉得......这些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假货而已吧。”
他自己好像也说不清。
制造出来？
不夜露皱皱眉。
难道是讨厌外来者，讨厌人界，讨厌他们赋予的东西吗？
那他对自己——
沙利叶猛地拍她脑袋。
“想什么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讨厌你吗？”
不夜露想了想。
梦魔估计不太喜欢她，沙利叶虽然对她好，却不一定出自真心。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是出自利益、出自某种好处，才得以维持的。
他们三人在一起，无非是因为游戏罢了。
这话不好说，所以不夜露只是道：
“弥瑞尔人不是都很讨厌外来者吗？”
沙利叶翻个白眼。
“虽然没告诉过你，但实际上，我和老大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摩耳甫斯啦。”
“......什么？”
“意思就是，并非镜子投射而来，而是摩耳甫斯结合而生的后代。”
沙利叶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弥瑞尔的本土居民。”
不夜露愣了半天。
原来这个世界有本地土着。
“那、那你们的能力来自哪里？”
“父母双方能力相同姑且不论，如果能力不同，后代会继承父母之中任意一人的能力，但纯度会有所下降。”
这样啊。
不夜露一想，有点不对。
“等等，不是在聊对外来者的态度吗，怎么话题扯到你们的身世了？”
沙利叶扶额。
“你以为我愿意说啊！还不是你......总之，我想告诉你的是，弥瑞尔并非人人都讨厌人界和外来者，至少就我所知，很多新世代对外来者的态度是相对温和的！”
“虽然不排除大部分人会因为父母长辈，各种思想教育之类的受影响，但我并不讨厌外来者，对人界也没多大感觉。”
他和老大并非因人界而生。
他们的命运不被本体束缚。
比起远在天边的外来者，更值得憎恶的反而是眼前的丑恶。
沙利叶直视着不夜露，眼睛微亮。
“我只看人。”
看她的灵魂，看她的颜色。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久久没有离开，倒把不夜露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沙利叶讲的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梦魔说过的话。
“但是，它总有一天会接纳你。”
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能把这里当成一个重要的归处吧。
今晚是一个美丽的夜。
月亮的荧光十分耀眼，却并不生硬，只是温和的将周围稀疏的云海染上渐变颜色。星子和它一起，在这片海洋中欢欣的跃动。
但那只是独属于他们的乐园。
月亮是高高在上的引导者，星星也是遥不可及的光，是永远触碰不到也无法融入的东西。
对于不夜露来说，似乎更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喃喃道：
“要是能飞就好了。”
从未被包围过的人，也想得到一份热闹。
她的月亮会在哪里呢？
梦魔一愣，看向不夜露，那边的沙利叶也微讶的转过头来。
不夜露乍然回头，只见两人目光灼灼，差点吓出鸡皮疙瘩。
“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真聪明啊国王小姐！”
“这倒是个好法子。”
不夜露满头问号。
沙利叶笑着拍她。
“这可真是巧了，这次还有国王小姐在！”
梦魔收起地图，神色终于轻松了些。
“的确，我竟都没想到。”
不夜露满头黑线。
“拜托好好解释下！”
两人说明过后，不夜露不禁感慨自己误打误撞的狗屎运。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梦魔的能力了。
根据沙利叶的普及，他们等下要借助梦之力，打造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和梦之幕布的原理有些类似，但不同的是，幕布是将梦之力施加在个人身上，而领域则是施加于一定范围内的环境中。
在领域内，主人可以通过意识改变各种人事物。但持续时间、效果、以及是否能影响到真正的现实，就要受到主人意识强度、及“规则”的判断影响。
关于这个规则，沙利叶的说法是，要看对世界的影响度，或者说是“因果值”的大小。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原因与结果相对平衡。
允许上下略有起伏，但绝不会超出某个既定的范围。
具体来说，假如梦魔打造了一个梦境领域，他在其中通过意识进行的每一项改造（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环境，只要与现实不同），都会累加一个“因果值”。一旦这个因果值、即改造结果带来的影响大小、超过世界的规则所划定的界限，就会被强行终止。领域会提前崩坏，不符合规则认可的改变也将被清除。
不夜露似懂非懂。
感觉有点像是蝴蝶效应。
“这么理解也行。”
沙利叶拿墨菲斯海又举了个例子。
那栋洋房就是一个由梦魔长期维持的梦境领域。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梦境领域是陌生人绝对无法进入的，所以被梦魔选作了据点。
不夜露还是第一次得知墨菲斯的来历。
“原来如此。”
墨菲斯前身是一艘废弃的大型游轮，在梦魔施加梦之力并加以改造后，形成了现在的样子。不会有太多人认知到它，它的变化也不造成什么巨大影响，所以被规则认可，一直保留至今。
而不夜露可以打开资料室、出入其中，就是因为她具有同样的力量，相当于也是领域的半个主人。
沙利叶有些期待的对她说：
“所以，你要是看墨菲斯哪里不满意，也可以动手改改噢，涂个墙纸染个地板啥的。”
“不不不，那就不必了......”
不夜露赶紧拒绝。
多亏不夜露的自言自语，三人的潜入计划更新。
她需要和梦魔合力制作一个梦境领域，领域内，他们就可以通过飞翔，从空中到达目的地了。
至于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就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对领域内人事物的影响。他们会因为每一个遇到的守卫、踩到的植物、踢倒的小石子作出改变，这些全都会累积因果值，并最终影响结果。
“我们很难判断规则的上限，所以最好的方式其实是，不要去改变领域内除我们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是沙利叶的忠告。
“不过呢，如果国王小姐你和老大成为王的话，就可以掌握规则、改变规则了。”
沙利叶充满深意的笑了。
“听说只要不是涉及毁灭世界的举动，弥瑞尔会认可王的一切作为。那个时候，即使把这整个世界都变为梦境，也不是不可能呢。”
沙利叶的话听来明快，内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冷的不夜露抖了一下。
她对统治世界没兴趣，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做这样费脑的事。参加游戏无非是自保、是被迫。
说起来，白樱夜樱是为了粉丝参加游戏，梦魔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实现什么呢？
看了眼梦魔，不夜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
神情淡然，梦魔正无言的看着月亮。那些光不知怎的将他革除在外，连一丝光点也吝于给予，由他在阴影中堕落。
沙利叶则站在光影交界之处，每一边都在盛情邀请他，但他并未决定要深入哪里，只是含笑看着一切。
唯有不夜露是彻底被月光接纳之人，但她明白此间的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