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幽人不也是人,又没长出三头六臂,有什么好看的。
七皇子对南幽使团没什么兴趣,不,准确来说他对每一场宫宴都没什么兴趣。
这几个月以来在人前出现的次数多,也是为了照顾刚回来还没有适应宫廷生活的弟弟。
如今弟弟看起来挺适应宫廷生活的,该到了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下次的宫宴他就称病。
视线从南幽使团中所有人他脸上扫过,将生疏的面庞收入记忆楼阁,七皇子无聊地抿了抿唇。
忽然感觉身边冷了不少,七皇子一转头就见燕澄罕见的冷着一张脸。
如果这个时候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会发现他们这对双生子在这一刻相似度远超以往。
可惜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南幽使团那里。
七皇子被燕澄这一刻的冰冷入骨惊到了,顺着燕澄的视线望过去,发现最终落点在南幽使团为首那人的脸上。
那个站位、那个衣着气质,那人似乎是南幽辰王。
澄儿认识他?
也就这么一小会儿南幽使团走到前方,向大夏皇帝见礼。
趁着这个机会,七皇子叫了一下燕澄,和他小声耳语,问他怎么了。
“呵!”燕澄冷呵一声,眸底的冷意几乎能冻伤人,“哥哥不必在意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不好的事。”
七皇子这时候才发现燕澄桌面上的酒杯不知何时洒了,正要叫一个宫女来收拾桌面。
燕澄从他左顾右盼的动作上看出他的打算,没有阻止,而是低声说自己要出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说完不等七皇子说什么,他已经起身往后走,七皇子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反复眨眼。
——虽然他不怎么在意宫规,但这个是时候离开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确实不太合适,倒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而是相当惹人注目。
所有人的视线都重叠在一个位置,有个人突然高出一截,闯入视线,大部分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对那人投以注目。
棠溪律看着燕澄越走越远,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故作不解地问:“那位是?他怎么突然走了,难不成是不欢迎我们来大夏?”
幸好七皇子不是真不会做人,燕澄刚起身他就叫来一个小太监,和他低语几句,小太监又匆匆跑到李广德身边说了几句。
因为燕澄曾私底下给李广德送过礼,李广德对他有几分好感,半点没耽误就将小太监说的话转述给景熙帝。
“那是我的第八子,年纪小第一次喝酒,不小心把酒杯打翻弄湿了衣袍,他去换衣裳去了,辰王快快入座,不要将小孩子放在心。”
而景熙帝就算真不满意燕澄转身就走的态度,也不会在异国人面前说自己的儿子的不是。
况且景熙帝真觉得李广德转述给他的理由挺合适,衣裳湿了就去换,总不能不体面地穿着湿衣裳在人前晃悠。
棠溪律没再说什么,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坐满了空着的位置。
燕澄借口出来换衣裳那就不能乱走,他一边让候在宫宴外的太监回北二所帮他取衣裳,一边沉着脸往偏殿走。
简英快步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游廊的柱子一根接着一根退后,路过的宫人纷纷行礼,燕澄却没心情看,他在懊悔。
当初他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而没有直接弄死那位原本是秀才但被山匪抢上山的“三当家”。
就算“三当家”以前真是秀才又怎样?
当了山寨中“三当家”,他就是山匪,而不再是秀才。
进到偏殿无人的房间,燕澄打发简英在外边等着,自己一个人静默地站在凉飕飕的屋内。
那位“三当家”带着南幽使团款款而至,他的身份不言而喻,南幽辰王棠溪律。
想到那个挑衅的眼神,燕澄扶着额咬牙切齿,南幽的辰王跑到大夏的山寨当山匪,这算个什么事啊?
最可气的是,自己当初明明有让这个世界上不再存在棠溪律这个人的机会,但这个机会被自己放走了。
他当时吃错药了不成?
面对一个山匪,他还真信守承诺地没对他们喊打喊杀,反倒让他们活到被救走的时候。
当时他又不知道“三当家”的身份,就算他在那里把“三当家”杀了,南幽也不能明面上讨伐他。
毕竟是南幽的人先隐姓埋名擅自进入大夏国境的。
屋外一阵脚步声之后,简英敲响屋门,燕澄拿到一套干净的衣袍,深呼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解开腰带。
三年前的事对他来说不算久远,他的记忆还算清晰,当时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一个家贫的年轻人历经千辛万苦考上秀才,却被山匪抢到山上做事,失去过往成绩,还挺可怜的。
嗯,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还有点圣父的潜质。
穿越后最先遇到的燕家人是好人,在燕家待久了,他还真当自己是个好人,心也软了不少。
现在想想山上应该是有那么一个被抓上山的秀才,秀才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但就不是“三当家”。
“三当家”最真实的身份是南幽辰王棠溪律,秀才什么的不过是“三当家”用来骗他的。
而且他还真被骗到了。
可恶,穿越怎么还带降智的?
燕澄狠狠地系上新的腰带,眸色深邃。
棠溪律,骗子,大骗子,这事没完。
再次回到宫宴上时燕澄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不就是被骗了一次吗,没关系,下次他骗回去。
大殿内南幽使团带来的歌舞团正在献舞,领头的舞女容貌艳丽逼人,身段极尽柔软。
燕澄看到舞女们翩翩起舞时脚步顿了一下,不禁思索南幽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去年宫中年夜宴上的舞女全是前朝遗民弄出来的刺客,这件事经过两个月的发酵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南幽能不知道这件事?
怕是故意弄出这么一个跟去年那个刺客团差不多的歌舞团来刺激他们吧?
“哥哥,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吗?”
歌舞升平,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袍的燕澄重新落座,见七皇子看过来顺口问了一句。
之前湿漉漉的桌面此时已经被宫女收拾得干干净净,桌面上放了一壶新的酒。
燕澄正好口渴,随便倒了一杯酒往肚子里灌,那酒入嘴后,燕澄不由得咂了咂嘴。
“水?”
燕澄惊疑不定地看着酒杯里透彻的水,这酒味道淡成这样,该不会是假酒吧?
七皇子却在旁边淡定道:“嗯,就是水,我看你喝不惯酒,让宫女给你换了一壶水。”
原来如此。
燕澄心里暖暖的,对七皇子笑了笑,他确实不喜欢酒的味道,还是哥哥观察得仔细。
他看向七皇子桌面的酒杯,猜测里面是水还是酒,七皇子坦然道:“我的也是水,我也喝不惯酒。”
耐人寻味的歌舞停下,无人注意到上首的景熙帝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
年夜年那会儿因影卫出现的及时,景熙帝并未受伤,但却被那捅到他眼前的软剑吓得心脏差点骤停。
直到现在为止,景熙帝每次看到美艳无比的舞女都能想到那个拿着软剑差点伤到他的刺客。
景熙帝对舞女产生了短时间的ptsd,这些时日里后宫里擅长跳舞的嫔妃都失宠了。
大夏与南幽国力差不多,这次若不是南幽国内国君意外死亡,南幽主动求和。
其实对于年前的主动求和,南幽上下没几个人满意。
南幽使团这次来不止是来送质子与和亲公主的,也是来试探大夏的,毕竟他们野心勃勃,妄图统一天下。
歌舞结束后没多久,棠溪律起身拱手行礼,朗声道:
“听闻大夏文风兴盛,名仕才子数不胜数,律的表弟虽年少,却自幼研读诗书,小小年纪已得中进士,不知可否与大夏才子切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