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宋谨央无波无澜地看着崔琦。
李氏大惊失色,一颗心“砰砰”乱跳。
崔琦的冷酷无情,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知道母妃找宋黎有多不容易。
也知道小叔吃了许多苦,明明是含着金钥出身的王府少爷,却命运多舛,小小年纪承担讨生活、反哺养母的重责。
还被崔珏刻意针对,赶出族学。
却始终向阳而生。
凭一己之力,靠养父留下的书籍,自学成才。
她无法想象。
崔琦知道宋黎的下落,却还能隐瞒不说?
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挣扎在生活的泥坑里?!!!
这得多凉薄啊!!!
李氏的心一下子松开了。
难怪自己怎么捂都捂不热他的心,原来他根本没有心!
她冷冷一笑,蔑视地看了崔琦一眼。
崔琦心一沉。
他本以为,母妃对他的厌弃,不过是因为父王的原因,因为大哥替他们做主,签下断亲书。
没料到,母妃早就知道一切。
在母妃的眼前,自己的自以为是何等可笑?
母妃的知晓还在其次。
更主要的是,李氏看向他的眼里满是鄙夷与嘲讽。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母妃,我能与你单独说话吗?”
他不想李氏在场。
不想一个曾经那么崇拜他的人,彻底厌弃他。
宋谨央还没有开口,李氏拒绝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并没有兴趣知道爷的事,但我是母妃的媳妇,有义务在她受指责时,站在她的身边。”
崔琦冷汗从后背渗了出来。
惊诧地发现,李氏原来如此能说会道。
他苦笑一声,缓缓跪倒在宋谨央面前。
“母妃,对不起,我错了!”
“晚了!”
冰冷无情的话从宋谨央嘴里吐出。
冷得崔琦浑身一颤。
那句“晚了”像一柄利箭,直刺他的胸口。
疼得他脸色倏然白了下去。
“老二,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我曾经问过你,可有话想和我说?你可还记得?”
绝望,像一股冷箭,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冷不丁刺穿他的心肺。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做的?”
“我错了!”
崔琦垂头跪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宋谨央心一抽。
仅仅一抽,便恢复了平静。
她的心,早就被他们伤透。
“你的对不起,留着对宋黎说吧!”
崔琦大震,猛地抬头看向宋谨央,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你欠你的弟弟一个公道!”
崔琦眸光猛缩,重重地闭了闭眼睛。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当日,他早些将秘密告诉母妃,早些救宋黎于水火,让其认祖归宗,今日的一切就不同了吧?!
他兴许早就在翰林院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被发配至冷宫。
他对卿如烟也并非真的念念不忘。
而是她眼中的崇拜与羡慕,深深打动了他。
曾经,他在李氏的眼中,也见到过崇拜。
只不过这几年,李氏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
可他真的错了吗?
他只是想方设法,完成自己的大业。
他虽是王府少爷,却不是世子。
他和大哥不同,大哥哪怕毫无建树,亦可成为王爷,享万人之上的福气。
可他,什么都得靠自己。
“母妃,我真的错了吗?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这难道也错了吗?”
“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并没有错!但你错了!你试图踩着兄弟的骨血往上爬,此乃一错。
只关注自己的权势,妄顾妻儿家人的需要,此乃二错。
因为一时的贪欲,将白月光养在府外,此乃三错!”
宋谨央厉声呵斥,边说边起身,步步逼近崔琦。
“崔大人,你且记住一条: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人,必须懂得取舍!!!”
崔琦“嗵”的一声跌坐于地,脸色惨白。
“……不,我,没有……母妃,卿如烟的事情我可以解释,这事不是你们想象那样的……”
宋谨央摇了摇头。
“你不必向我解释,你亏欠宋黎、亏欠李氏,你该向他们求得原谅。”
崔琦魂不守舍地回到老宅。
长随着急地上前禀报。
“爷,梧桐巷那边又来人了,说有急事找您!”
崔琦想也没想,就要拒绝。
李氏突然出现在长随的身后。
“我去!”
长随大惊,猛地回身,吓得瑟瑟发抖。
“太太……”
黄嬷嬷、甲衣候在门边,甲衣的手中,握着一柄红缨枪。
崔琦眸光大震。
目瞪口呆地看向李氏。
他认识那柄红缨枪,初成亲时,李氏还时常舞着。
后来,他表达了不满,从此李氏便收起了红缨枪。
久违的红缨枪重新出现,莫名让他惊慌。
“……能不能,别去?”
他的声音里透着祈求,换来的是李氏的讥笑。
“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来!”
马车停在梧桐巷,那是一条安静的小巷。
周边大多书香人家。
李氏苦笑。
崔琦真是用心良苦啊。
找这宅子只怕也耗费了许多精力。
黄嬷嬷上前叩门。
打着哈欠的小厮刚刚打开门,李氏等人便走了进去。
“主院在哪?带路!”
小厮一惊,大声质问。
“你谁啊?怎么乱闯?”
“我是这宅子的主人!”
说完,二话不说便往二门里进。
慌得小厮立刻喊人,赶来的下人,都被李氏带来的下人拦住了。
开玩笑,普通下人,哪能和行武出身的比?
卿如烟刚刚歇了晌,面颊粉粉的,眼睛水盈盈的。
下人端来燕窝,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她眉头紧蹙。
这些下人都是临时买来的,伺候起来就是不如家生的精心。
“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李氏便大步走了进来。
卿如烟蹙了蹙眉,却并未表现出诧异。
“原来是姐姐!姐姐驾临,何必打打杀杀,妹妹我自会大开中门迎接。”
卿如烟从容地起身,敛衽作揖,微微福了福身,便站直了,一看就是敷衍了事,哪是真心行礼?
“姐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见李氏迟迟没有回答,她捋了捋鬓间发丝,笑得狡黠,自以为拿住了崔琦,根本无所畏惧。
“姐姐,您放心,妹妹无意与您争抢,不过是感念爷的深情,一时念恋那点温暖,才放任自己。
爷一直说姐姐是宽容大量之人,想来定不会与妹妹斤斤计较。
还望姐姐,回去好好过日子,只当妹妹不存在便罢。”
卿如烟泪盈于睫,欲落不落,端的是可怜至极。
黄嬷嬷与甲衣怒火丛生。
明明做了不要脸的事,却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还将一切错处,推到爷们身上。
好显得爷有多霸道,逼良为娼似的。
李氏瞧着卿如烟唱捻作打,心中冷笑不已。
崔琦啊崔琦,枉你一世精明,竟落入了此女的陷阱。
卿如烟傲然地看着李氏。
她一点也不害怕。
宅子是崔琦求着她来住的。
银子是崔琦硬塞给她的。
便是要拿回去,也该崔琦亲自来。
依着崔琦的说法,李氏在他面前丁点地位也无,她才不怕她翻出天去呢。
她这几日,一直回想着常娇的话,担忧着自己哥哥,压根不知道李氏将她和崔琦告上了公堂。
还一味用崔琦压李氏,想胜她一筹!
真的是,想屁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