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抬起头,望向虚空,自言自语道:“皇上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这南巡一路,想必是意气风发,可老夫不行呀。
也不知道皇上,这南巡何时能归来,这般没日没夜地操劳,再这么熬下去,老夫这身体,恐怕要吃不消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仿若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张廷玉只觉眼前一花,心脏猛地漏跳一拍,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手中的笔也差点掉落,在奏折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
那黑影见惊扰了张廷玉,忙微微拱手,单膝跪地,低声道:“见过大人。”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常年隐匿暗处的特质。
张廷玉惊魂未定,抬手用颤抖的手拍着胸口,试图让自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缓了缓神。
他才略带嗔怒地开口,“以后回去跟你们统领说一声,下次不管派谁来,出个声,想吓死老夫啊!”
暗卫微微低头,略带歉意地应道:“我们习惯隐于暗中,行事隐秘,一时疏忽,还请大人见谅。
这是主子给的批复,还有一封信是给令妃娘娘的,请张大人代为转交。”
说着,双手递上信件,动作迅速而利落。
张廷玉定了定神,接过信件,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转身在书案上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将一些既需要乾隆批复、又急需处理的奏折整理出来,交给了暗卫,不忘叮嘱道:“这些都是要紧事,务必尽快呈到皇上跟前。”
暗卫接过奏折,双手抱拳,转身离去,脚步轻盈,仿若一阵风,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整个过程悄无声无声,当张廷玉抬头再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张廷玉坐回书桌前,打开乾隆送回来的奏折,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在奏折上快速扫视。
片刻后,他拿起那封给令妃的信,起身打开殿门。
殿门外,小路子正候着,见张廷玉出来,忙迎上前,微微躬身,轻声道:“张大人这是准备回府了?”
张廷玉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件递过去,“没,老夫还有些没批完。
这个是皇上送回来的信件,给令妃娘娘的,就劳烦路公公你跑一趟延禧宫吧。”
小路子双手接过信件,脸上堆满笑容,微微颔首:“好,咱家这就去。”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的转角处。
张廷玉望着小路子离去的方向,伫立片刻,又转身回到南书房。
重新坐回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前,再次提起笔,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愈发消瘦的背影,仿若一幅定格的沧桑画面。
延禧宫内,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拧出水来。
自打令妃知晓皇后竟暗中谋划着刺杀皇上一事后。
她便似陷入了无尽的梦魇,昼夜颠倒,寝食难安。
短短数日,原本温婉娇柔的面容已迅速消瘦下去,眼眶深陷,颧骨突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更是显得单薄可怜。
加之她近来身体就孱弱,如此折腾,如今已是隐隐有了重病的趋势。
此刻,令妃斜倚在榻上,单薄的锦被随意地搭在身上。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榻边,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她喉间涌出,好似要将心肺都一并咳出来。
腊梅守在一旁,心急如焚。
她眼眶泛红,轻轻拍着令妃的后背,试图帮她顺顺气,口中不住地劝慰:“娘娘,您还是少些忧虑吧!
您最近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再这般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令妃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抬手擦了擦嘴角咳出的血丝,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助,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声音沙哑而微弱,“永琰跟着皇上在外,这一路山高水远,又诸多变数,你叫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他年纪尚小,万一有个闪失……”
说到此处,令妃的眼眶中已蓄满了泪水,那泪水中饱含着母亲对孩子深深的牵挂与担忧。
腊梅张了张嘴,本想再劝,可瞧着令妃这副模样,终究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心里明白,娘娘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皇上和十五阿哥,这担忧岂是旁人,几句劝慰就能消解的。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路子脚步匆匆而来,他跨过门槛,刚站稳脚跟,便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高声禀道:“娘娘,皇上有信给您!”
令妃心中一诧,若是从前,听闻皇上来信,她定会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拆阅。
可现如今,皇上与云云情意甚笃,形影不离,在这般情形下,怎么还会单独给自己写信?
不过,她还是迅速收起心中的疑虑,抬手将信接了过来。
轻轻拆开信封,乾隆那苍劲有力的笔体映入眼帘,令妃的目光急切地在信纸上扫视。
读着读着,她发现信上的内容竟和皇上没有半分关系。
全是永琰在向她报平安,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何处的山水奇峻,哪座庙宇庄严肃穆,还有街头巷尾的热闹趣事。
令妃的手不自觉地将这封信握得紧了紧。
她反应过来了,这定是之前就送出来的,想必那个时候,皇上还不知道有人要刺杀他呢。
意识到这一点,令妃的心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是越发紧绷。
她深知,危险随时可能降临,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皇上和永琰,还不知道收没收到信。
但她随即强自镇定,将心中的担忧隐去。
她相信福伦定会想办法通知皇上的,自己若是此刻慌乱,万一引起旁人注意,走漏了风声,反倒坏了大事。
毕竟这皇宫之内,暗潮涌动,处处都隐藏着危险。
令妃微微抬眸,看向小路子,轻声吩咐道:“腊梅,给路公公一些赏银,有劳路公公了。”
腊梅应了一声,转身取了几锭银子,递给小路子。
小路子忙跪地谢恩,接过银子,又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去。
待小路子走后,令妃重新靠回榻上,手中依然紧握着那封信。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顶的帷幔,思绪早已飘远。
这一夜,她又是一夜未眠,殿外的更漏声滴答作响。
仿若在一下下敲打着她脆弱的心弦,她满心祈祷着,皇上和永琰能平安无事,早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