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老店实际上是由旁边村子开办的，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接待往来的背夫和那些舍不得花钱去城里住宿的小商贩。
这些年里，生意曾一度中断，但暗地里的需求一直不少，于是就以生产队的名义重新经营起来，当作村里的一项副业。
上面的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们觉得这样能省得这些人四处流窜，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两年更是没怎么管，只是偶尔会象征性地来检查一下，不过一般也会提前通知。
其中的门道，自然少不了利益的牵扯，但老店也就这样一直开了下来。
此时时间还不算太晚，宋阳等人入住的时候，店里客人还不多。
他们六个人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是两排通铺，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火塘。
大家把东西放下后，招呼店里的人拿来柴火，在火塘里生起火，房间里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虽然火塘里浓烟弥漫，但山里人家家都有火塘，早已习惯了这种烟熏火燎的环境，倒也不觉得难受。
不过，宋阳背着跳跳，小家伙可受不了这烟味。
被宋阳养了这么些天，跳跳长胖了不少，刚捡到的时候大概十公斤左右，现在估计得有十四五公斤了。
小家伙在背篓里不停地咿咿叫着，显得十分烦躁不安。
宋阳见状，跟宋建国他们打了声招呼，打算把小家伙背到外面透透气，顺便找点吃的。
在背篓里颠簸了一整天，就算是被人背着，也肯定不好受。
“要是碰到人，别搭理，尤其是女人！”在宋阳离开的时候，宋建国叮嘱道。
宋阳一下子没明白过来，王岳和宋军更是一脸茫然。
王岳忍不住问道：“啥女人啊？”
王宏远笑了笑，轻声哼唱道：“下蛋母鸡脸儿红，娼妇婆娘大不同，走路好似风摆柳，一对眼睛像灯笼！”
经他这么一提醒，宋阳立刻明白了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毕竟，上辈子他也是在尘世中生活过的人。
宋军还是一头雾水，以为王宏远只是在唱一首普通的山歌小调：“到底啥意思啊？”
甄凌峰补充解释道：“这种店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当然也少不了娼妓。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稍微不注意就会掉进她们的陷阱，尤其是你们年轻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要是被缠上了，麻烦可就大了，还有些人会利用她们来探听消息，一不小心就会被算计。”
宋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说完，他背着跳跳走出老店，王岳也闲不住，跟着宋阳一起出去了。
宋军本也想出去，却被宋建国叫住：“你就别乱跑了，就在屋里烤火！”
宋建国知道宋军的性子，他见识不多却好奇心重，最容易上当受骗，把他留在身边才比较保险。
见宋建国不同意，宋军只好应了一声“哦”，老老实实地拖了条长凳，到火塘边坐下烤火。
宋阳和王岳一起出来，先到店堂里要了些热水，冲好奶粉装进奶瓶，另外又装了一罐头瓶热水，这才离开老店。
他们看到后山半坡有一片毛竹林，便立刻朝山坡爬了上去。
到了竹林里，宋阳放下背篓，把跳跳放了出来。
跳跳一从背篓里出来，就跳到雪地上，朝着宋阳扑过去，小爪子一下接着一下地抓挠他，还试图张嘴咬他，以此来发泄这一天的憋屈。
宋阳连连后退躲避，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还真被跳跳咬住了。
不过，当跳跳嘴巴叼住宋阳手掌的时候，并没有真的用力，只是轻轻地衔着。
宋阳能感觉到跳跳对自己的依赖，他很轻易地把手抽了出来，揉了揉跳跳的脑袋，拍掉它身上的积雪，顺势把它搂到面前，从王岳手里接过奶瓶塞到它嘴边。
小家伙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顾抱着奶瓶叽叽地吸着奶。
一瓶奶喝完，宋阳又用带来的热水冲了一瓶，直到跳跳喝完，才放开它。
宋阳沿着竹林边缘，顺着土坎上裸露出来的竹鞭，刨开雪层和浅土，就能看到下面冒出的竹笋，他掰下一些，喂给跳跳吃。
王岳则把背篓里垫着的松毛和跳跳留下的粪便倒掉，重新折了些竹枝，把背篓清扫干净，又重新垫上一些竹叶。
做完这些，两人就在山坡上等着跳跳吃竹笋，同时看着下方老店往来的人。
没过多久，有个人双手抄在袖子里，戴着一顶狗皮帽，朝着山坡上走了上来。
宋阳警觉起来，连忙把放在一旁的双管猎枪抱在怀里，王岳也一样，迅速抓起靠放在一旁的火枪。
那人走到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两人旁边的跳跳。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问道：“小兄弟，这熊猫是从山上抓来卖的吗？”
宋阳摇了摇头：“不是！”
“这么小的熊猫，肯定有大熊猫带着……你们有熊猫皮吗？”那人又问。
宋阳还是摇头：“没有！”
“别这么紧张嘛……我就是问问，如果有熊猫皮的话，我出高价收购！”那人笑着说道。
王岳看着那人，笑着问道：“能出多高的价啊？”
“两千！”那人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皮毛够完整，成色够好，还可以再多给点。还有这只小的，如果出手的话，我能给到三千！”
一张大熊猫的皮毛两千，一只活的熊猫幼崽能给到三千……这确实是高价，都赶上打三四只黑熊的收入了。
宋阳有着上辈子的阅历，听说过不少事情，猜到这人十有八九有走私的渠道，也只有那些外国人，才舍得花高价买这些东西。
而且，走私的路子甚至不用跑太远，不用到沿海港口，在蜀地靠近缅甸的边界就有往来。
宋阳摇了摇头，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不卖！”
“犯法……我说你们两个小兄弟就不懂了，高利润自然伴随着高风险，深山老林里，有的是人想赚这笔钱，哪管得过来？”
“你把它卖给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有什么好怕的？钱装在兜里又不会咬手，总比你养着它强多了，你图什么呢？”那人笑着劝道。
“没商量……我是护林员，吃的就是这碗饭！”宋阳顺便把兜里彭教授给他的工作证亮了一下。
那人愣了一下，转身匆匆离开了。
宋阳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神色变得凝重：“小心点，说不定有人会打歪主意！”
买一只熊猫幼崽舍得花这么多钱，那人卖出去肯定能赚得更多。
别说是这么高额的利润，哪怕只是一两百块钱，都足以让人起贪念了。
跳跳养在家里是个负担，带出来又遭人惦记，宋阳感到十分头疼。
“这出的钱可真不少啊！”王岳不禁感慨道。
“再高也不能打大熊猫的主意，这是原则问题！”宋阳赶忙给王岳打预防针。
他当然喜欢钱，但保护大熊猫，对宋阳来说，难得上升到了觉悟的层面，而且，他也非常喜欢大熊猫，不忍心伤害它们，不像对待其他野生动物那样无所谓。
过了今天，明天就能把跳跳送到林业局，也不用跑大老远去保护中心，结清这几个月的工资，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想到这些，宋阳忽然又有些不舍，无奈地叹了口气：“跳跳，对不起了，我养不起你啊！”
等跳跳吃饱后，跑过来在他面前扑腾，宋阳逗着它玩了一会儿，带着它在山坡上来回跑了几圈，让它好好活动了一下，才把跳跳重新放进背篓，用麻布袋子背着，回到老店。
这一晚，只能让它将就一下了。
看到两人回来，宋建国起身去店堂里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些饭菜和一斤苞谷酒，花了两块多钱。
饭菜被送到他们住的大通铺房间里，房间里有张桌子，几人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一路赶了上百里路，大家都很疲惫，也都喝了点酒解乏，但都很有节制，没有喝醉。
临近天黑的时候，房间里又陆续进来四个人，房间就满员了。
大家简单地聊了聊，其中两个是进山收松子的，另外两个是为了明天到黑市上换票证的。
在这样的老店，没什么讲究，每人就一床薄薄的被子。
好在火塘里有熬火的木炭，烟也小了，倒也不冷。
大家爬上通铺，拉过被子盖上，没多久，几人就响起了鼾声。
他们带来的东西都很值钱，宋阳也把跳跳的事情跟宋建国他们说了，大家决定还是轮流守夜比较安全。
明天宋阳准备叫上王岳作伴，一起赶往佛坪，晚上就由宋建国、王宏远和甄凌峰三人负责守夜。
但宋阳刚睡下没多久，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敲门声。他心头一惊，警觉地翻身坐起，立刻握紧双管猎枪。
这时，旁边传来王宏远压低声音说：“放心睡，别理！”
宋阳还有些疑惑，但王宏远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安心躺下，不过枪还是握在手里。
门又被接连敲了几下，没人理会，外面的脚步声便走开了。
接着隔壁房间又传来敲门声，宋阳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就安静了，一直到后半夜，宋阳等人才被甄凌峰叫醒，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纷纷起床。
大家收拾好背篓背上，一起赶往黑市。
在黑市转了一圈，他们只卖出了宋阳和王岳猎到的四张狼皮，还有那些水獭皮和石貂皮。
收购的是一个做皮毛鞣制和皮裘缝制的人，给的价格还不错，确实比收购站高一些，大概也就高了四五块钱。
剩下的那些零散皮毛就没人要了，只能到收购站去卖。
趁着这个机会，几人在黑市上转了一圈，找到兑换票证的人，换了布票、粮票和一些糖票。
他们还看到有人在卖米面，都是新米新面，大家各自按照自己能背得动的最大量买了一些，然后背上东西，匆匆离开了黑市，找了远处山边的林地，拢了一堆火烤火取暖。
眼看天色大亮，宋阳和王岳找人问了林业局的方向，背着跳跳，赶了过去。